返回17.跳下车去(1 / 2)霞举歌首页

隧道无休止地延伸着,火车似乎正在不回头地奔向地球深处。

葛淼攥着手里的易拉罐,光影晃动的线条割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他眉间落下了一片焦虑的阴影:“这种事情不用你来提醒,我知道不对劲——但是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你买酒干什么?”

任长生转过去看葛淼,她金色的爬行动物的瞳孔上面现在敷着一层人类眼睛的伪装,圆圆的一轮落在一片糊着丝丝红痕的白里。那眼睛仿佛是真的,却透了几分假,它更像是静态的景观,一汪坐落在眼眶里的湖和湖心插着石中剑的岛,葛淼能清楚地察觉出真正的任长生的眼睛藏匿在湖的深处,透过不透明的白观察他,或者,观赏他。

“我并没有什么目的。”任长生转过脸,对面一对泥塑神像依旧静坐着,与他们对峙着,“你不要把我想得仿佛很复杂似的,我只是想看你喝酒。”

阴影在任长生的睫毛下扑簌翅膀似的颤了颤,她垂下眼,倒是显出笑来:“我觉得你喝酒的时候很好看——方才我才笃定,似乎应该不是酒的缘故,但是确实是没来由地好看。”她晃动的视线落在葛淼身上,带着些期待,“当时你跟我说,叫我付了酒钱。我觉得我应该是有些荣幸的,虽然是花钱,却好像有些荣耀在里面。后来我思考过,这感觉大概是因为你的做派,你虽然没有说,却把为了你付出什么装扮成一种奖赏。”

“我之前生活贫瘠,所以看着觉得很有趣,也自愿投进你所创设的情境里,你说为你付钱是奖赏,我便将它当做奖赏。”任长生笑着,她两只手在身前缓缓拈出一个天眼印,双手交叉之间,两手指缝里却透出一丝缝隙,“——你们两个,是打算自己显形,还是等我开了天眼逼你们露真身?”

一瞬间,隧道里所有的灯齐整地熄灭,浓郁的油墨臭气爆发似的浓烈起来,在没有光源的情势下,葛淼却惊疑地意识到自己还能看见目及所至的一切,甚至更加清晰。在晃动的车厢里,对面的夫妻身上的皮肤一寸一寸爆开皲裂的纹路,好像是泥土结块后的裂纹,也仿佛是破壳而出前的征兆。

“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

车厢在黑暗里晃动里面,仿佛忽然间开始下坠,葛淼拽住任长生,四望之下却见周遭人神色不受干扰,都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火车明明在下坠,却没有一个人醒来。那忽然的,持续而绵延的失重似乎是从他心里迸发出来似的。

“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

两片透明的人彼此交叠在一起,他们面目精致,却说不清到底长得什么样子,葛淼一旦想要仔细看过去,就会陷入摇摆的恍惚,那两片纸在风里飘荡,他们的声音好像是直接灌进脑子里似的听不出来处。

火车在加速下坠,更快地下坠,不知道终点地在虚无里下落。

“沉重之物,你应当伏诛。”

“污浊之物,你应当悔改。”

“任长生!”葛淼从坠落的紧张和窒息中挤出一声惨叫。

任长生睫毛颤抖了片刻,她转头神态木讷寡言地看向葛淼,后者则紧紧拽住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本能的颤抖:“我们在往下掉!越来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