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红里我只记得有炒红苋菜、油爆虾、咸鸭蛋,其余的都记不清,数不出了。也许十二红只是一个名目,不一定真凑足十二样。不过午饭的菜都是红的,这一点是我没有记错的,而且,苋菜、虾、鸭蛋,一定是有的。这三样,在我的家乡,都不贵,多数人家是吃得起的。”
“我的家乡是水乡。出鸭。高邮大麻鸭是著名的鸭种。鸭多,鸭蛋也多。高邮人也善于腌鸭蛋。高邮咸鸭蛋于是出了名。我在苏南、浙省,每逢有人问起我的籍贯,回答之后,对方就会肃然起敬:“哦!你们那里出咸鸭蛋!”
“沪上的卖腌腊的店铺里也卖咸鸭蛋,必用纸条特别标明:“高邮咸蛋”。高邮还出双黄鸭蛋。别处鸭蛋也偶有双黄的,但不如高邮的多,可以成批输出。双黄鸭蛋味道其实无特别处。还不就是个鸭蛋!只是切开之后,里面圆圆的两个黄,使人惊奇不已。”
“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鸭蛋,是不大高兴的,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袁枚的《随园食单·小菜单》有“腌蛋”一条。袁子才这个人我不喜欢,他的《食单》好些菜的做法是听来的,他自己并不会做菜。但是《腌蛋》这一条我看后却觉得很亲切,而且“与有荣焉”。文不长,录如下:”
“腌蛋以高邮为佳,颜色细而油多,高文端公最喜食之。席间,先夹取以敬客,放盘中。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去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
以家乡最出名的美食再辅以古书中的记载,说到底还是为了铺垫,为了最后自己的描述。
而这,同样也是这一篇文章中最有记忆点,最有价值的一段描写。
路明引用完古文后微微一顿,随即才继续道: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
“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
“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咕噜…………”
观众席上,一位观众认真的听着这段忍不住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而在安静的观众席中,这样的声音毫无疑问的显得有那么一些突兀,略显响亮的声音一出来,直接将观众自己也吓了一跳,忍不住尴尬的左右张望去。
然而下一刻就发现,附近的所有观众,没有一个因为他咽口水的声音对他抱以鄙视的目光,眼神中好像嘲讽他什么都没吃过,听别人吃个咸鸭蛋都能咽口水,这得饿成什么样?一个没有!
所有人,此时都跟他一个样,目光闪闪发光的看着舞台上的路明,嘴角…………也是闪闪发光…………馋的!
这知道的明白这是《文学有新人》,这要是不知道的,估计大概率会以为这里是《舌尖上的华夏现场版》。
而这样的情况路明显然也注意到了,而且看着众人齐刷刷注视着自己,忍不住垂涎欲滴的样子,真是莫名的…………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强忍住走神的感觉和笑意,路明开口完成了自己最后一段的讲述:
“高邮咸蛋的黄是通红的。苏北有一道名菜,叫做“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鸭蛋黄炒的豆腐。我在BJ吃的咸鸭蛋,蛋黄是浅黄色的,这叫什么咸鸭蛋呢!”
“端午节,我们那里的孩子兴挂“鸭蛋络子”。头一天,就由姑姑或姐姐用彩色丝线打好了络子。端午一早,鸭蛋煮熟了,由孩子自己去挑一个,鸭蛋有什么可挑的呢?有!”
“一要挑淡青壳的。鸭蛋壳有白的和淡青的两种。二要挑形状好看的。别说鸭蛋都是一样的,细看却不同。有的样子蠢,有的秀气。挑好了,装在络子里,挂在大襟的纽扣上。这有什么好看呢?然而它是孩子心爱的饰物。”
“鸭蛋络子挂了多半天,什么时候孩子一高兴,就把络子里的鸭蛋掏出来,吃了。端午的鸭蛋,新腌14不久,只有一点淡淡的咸味,白嘴吃也可以。”
“孩子吃鸭蛋是很小心的。除了敲去空头,不把蛋壳碰破。蛋黄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鸭蛋壳里面洗净,晚上捉了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空头的地方糊一层薄罗。萤火虫在鸭蛋壳里一闪一闪地亮,好看极了…………”
节日,美食,美景。
沉浸在故事的内容之中,镜头一点点的扫过观众的神情,从一开始的垂涎,到后边的向往。
小桥流水,古色古香。
路明精准且富有韵味的讲述,就好像在观众的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副美好的画卷。
里边的小孩儿在古城之中嬉戏奔跑打闹着,穿行而过的人影中,一人的身上挂着一个咸鲜的咸鸭蛋,玩累了,闹饿了就坐在小桥下,排排坐着吃鸭蛋,捉萤火虫。
月明星稀的草地里,孩子们看着萤火虫在蛋壳里边一闪一闪的,好似手中拿着天上的星星,好似举起了地上的小灯笼。
“美…………温馨…………如梦似幻啊!”
随着最后一句说罢,路明在舞台之上轻轻鞠躬,麦家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低声的感慨着,整个人的一状态,好似还完全沉醉在路明所描绘的世界中没有走出来一样,感受着那阵美好的余韵。
而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
直到麦家的话说出口,全场才慢慢惊醒,紧接着热烈的掌声随之响起,越来越热烈并伴随着一声声的叫好声。
“好,真好…………”兰骁龙低声叹了一口气后好奇道:
“没想到,我还真没想到路明你也是南方人…………”
路明一脸认真且正经道:“哦不兰老师,我北方人,蒙省。”
“啊???”
兰骁龙:“………………”
此话一出,众人一瞬间再次大跌眼镜,惊讶的目光都是齐刷刷的看向了路明。
“这个不用惊讶吧,这很正常的事情嘛,人都是越缺什么,越向往什么,风吹草地见牛羊看多了,其实就是非常向往小桥流水人家,温婉精致的南方小镇。”路明笑笑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