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丹师,灵清已经竭力延续师兄的生机了。若不是用了一些秘术邪丹,只怕师兄都见不到瑞雪山庄的初雪。
那真是绝美的景色,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皑皑白雪天上来,芳菲落尽吴城埃。师兄那天很高兴,披着厚厚的狐裘,甚至还乘兴喝了一杯管恒师弟用暖炉煮的梅子酒。
有那么一瞬间,灵清觉得,师傅就是为了让师兄见一见这般美景,才让他们在吴城停了两个多月。
师傅是干的出这种事的。
欲色荆棘一族的枯木逢春之法,于纯血的族人而言,其实没什么危险。只需要像一颗正常的植物一样,挖个坑,埋点土,再把生机断绝的濒死者种进去,等上一季,就会有新的荆棘枝叶生长出来,等到旧蜕的营养全部转移到新枝。就可以重新化形,也就是新生。
但是对于混血的师兄而言,危险无处不在。师兄的大道与母血统毫无干系,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土里呼吸。而且,师兄并不是生机尚在肉体受损的濒死之人。他的生机早就到头了,所以需要欲色荆棘祖树的生机赐予。这样一来,等把师兄种在土里,时间到了,自然会长出一个师兄,可是这个“师兄”还是不是眼前人。没人说的准。
师兄浮生,是整个欲色荆棘祖史上唯一的活到成年的混血种。
灵清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注视着榻上的浮生。
面无血色,疤痕斑驳。骨瘦如柴。
灵清坐了很久,但是他感觉没多长时间,好似只过了短短的一小会儿。
他甚至没感受到屋外在下雪。
师兄只是静静躺着。
灵清知道,无论怎样,都会有一个纯血的欲色荆棘族人醒过来。
无论怎样,青莲剑宗都会有一个大师兄,师傅仍然会有一个大弟子。他灵清也会拥有一个师兄。
只是,灵清,只想要眼前人。他其实也没有很想跟师兄真的做道侣,如果只是为了一人私欲而强迫师兄做不喜欢的事。那灵清也就没脸自称是青莲弟子了。更何况就以灵清当前的道境来说,欲望本身就是可以轻易控制的。
就像天空中落下雪花,你想要,就可以伸手去接,你不想,就可以任由它落。起落之间,全凭心意。
暮色降临,荆家来人具是身着深色长斗篷。他们在沉默中抬着一座丈长的石棺到了桂清小筑后院,在雪地里用五色土绘制请祖符文,用新鲜的族人血液与祖树的枝干混合点燃。
燃起的火苗诡异的发出青蓝的颜色,隐隐成一株繁茂荆棘的影子。灵清沉静地将师兄抱至馆内,翻飞雪花落在师兄的面容上,却没有融化。晶莹剔透,仿佛它就属于那里。
荆家来人在一片沉寂中起舞,他们起起伏伏。像是一群精美,却不优雅的哑巴。
欲色荆棘是沉默的植物,它们的生长,发芽都是近乎无声的。它们没有太多的叶子,只有密密麻麻的刺。所以就算是有风吹过,它们也是沉默的。只有偶尔会发出冤魂一般的呜咽风声。
仪式繁复而冗长,可是灵清注意不到这些。他只是看着石棺内奇怪的白泥像是有生命一样生长膨胀,缓缓覆盖师兄的四肢,躯干,口鼻。
师兄却只是躺着,安安静静,就像沉静在一场安宁的美梦。
“你会醒过来的。”灵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他听得见。
“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