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烈知道自己是通过贿赂才当上司徒的,仍然追问他的儿子说:“我既然已经位列三公,为何天下人这么讨厌我呢?”
崔钧稍有些迟疑,命仆人将煮好的茶叶端了过来,而后对他的父亲说道:“这...父亲请用茶吧。”说罢恭敬地把茶汤递给了崔烈,没敢继续往下说。
崔烈接过茶杯(此时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茶杯,往往都是和酒杯通用的),吹了吹汤,喝了一口茶汤后问崔钧说:“孩儿但说无妨。”
崔钧就回答道:“议论您的人,都嫌弃您身上有铜臭味。”
崔烈站了起来,身子微向后倾,后退了一步。大怒,举起手杖要打崔钧。
崔钧当时任虎贲中郎将,穿着武官的衣服,狼狈地从家中逃了出来。崔烈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用手杖指着崔钧骂道:“你这个臭小子!父亲打你,你就跑,这是孝子吗?!”
崔钧闻言,停了下来,回头对他的父亲说:“舜对待他的父亲,小杖则挨,大杖则跑,是为了不陷父亲于不义之中!”
崔烈闻言,感到有些惭愧,停止了追打,但是原地用手杖连续指了指崔钧说道:“你...你...你...把我比作瞽叟啊?”
崔钧停下,向父亲施了一礼又说:“孩儿不敢,岂是那个意思。”
崔烈怒气消退,对着崔钧说:“算了,父亲也知道你出言也是为了提醒我,回来吧孩子。”一场小闹剧算是收场了。
到正式任命司徒的那天,灵帝亲自出席任命仪式,朝中百官都来参加。
灵帝对左右的亲信宦官说:“真后悔当时没有稍微吝惜一些坚持一下,否则凭借司徒这个职位,起码可以卖到一千万钱。”
乳母程夫人闻言,在旁边接着说:“崔烈是冀州的名士,起初怎么肯用钱来买官呢?多亏了我从中撮合,他才肯出这么多钱,现在您反而不满意吗!”
灵帝听后,走到他乳母的身边,低头望向地面,摇了一下头道:“哎...回宫,回宫。”
灵帝身边宦官说道:“陛下起驾回宫,众臣退去。”
众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后各自退去。
再说刘陶因为敢于直言进谏,向来被权臣所忌惮,因此被调离朝廷到地方任京兆尹。
到职后,根据旨意,应当出一千万钱修宫钱,刘陶为官清廉,耻于以钱买职,称病辞官回家养病。
灵帝向来很看重刘陶的才干,原谅了他,征拜谏议大夫。
当时河内人司马直刚刚被任命为钜鹿太守,因为他平时有清廉的名声,故将他应交的数额减少了三百万钱。
司马直接到灵帝的诏书后,惆怅的叹息说:“身为地方官,却要剥削百姓去迎合这种弊政,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于是借口有病而辞职,但是未获灵帝的批准。
司马直在赴任途中,走到孟津时,上疏直率地陈述道:“天下发生的灾害数不胜数,各地粮食欠收甚至绝收,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家属,在地方上大肆敛财,而陛下却毫无节制。忠诚的人上言劝谏,却遭到杀害,奸邪的小人却加官进爵,以至于朝政衰败。
张角等贼人作乱,十常侍等人与之勾结,本应处死,陛下却饶恕了他们。
现在黄巾贼刚被平定,天下之人没有不期盼政治清明,平和安定的。但是陛下却纵容各地贪腐,收取他们的钱财。这样的举措危险而毫无意义,只会使天下陷入危机之中。”书罢服毒而死。
他的奏章呈上后,灵帝深受到震动,暂时停止征收“修宫钱”。
灵帝借着南宫大火,宫中财产损失需要弥补为由,连发诏令,强迫各地进献钱财和物资。哪怕是明知其中会存在贪污和腐败,也放纵手下去做,甚至到了明目纵容的地步。
因为去年他为了鼓舞将士出征张角,拿出了自己的钱财犒军,出了一波血。这时候他非常想回血,便巧立各种名目向百官收钱。
而且他觉得朝廷从全国各地也收不到多少赋税,就是因为各地都存在贪污不交的情况。他没有采取整顿吏治肃清寰宇的办法,而是纵容贪污,从中取利,就好像是从火中取栗一般危险。
果然不久后,盘踞在各地贼人纷纷起事。
刘陶上疏说:“现在天下又发生了动乱,这都是因为宦官们在朝廷与地方上胡作非为造成的。”灵帝又将奏书拿给宦官看。
宦官急了,共同诬告刘陶说:“张角被陛下平定以来,天下安定,刘陶却胡说八道。州郡并没有上奏说有叛贼,刘陶是怎么知道的,定是与贼人有通信。”
灵帝前思后想:“之前黄巾还没起事时,也是州郡未报,唯独刘陶奏言此事。今番又言有贼人作乱,难道他真的与贼人通谋?”于是下令收押刘陶,把他交给黄门北寺狱,让宦官去好好审问他。
刘陶自知此番必死,对来押送他的使者说:“朝廷以前是如何封我为官的(不就是我敢于直谏吗?)现在却受到宦官们的诽谤。不能再辅佐君王成就伊尹那样的大业了。”将自己给闷死了。
这时的贼寇有博陵人张牛角、常山人褚飞燕以及左髭文八、杨凤、于毒、李大目、眭固等人。这些盗贼队伍大的有二三万人,小的也有六七千人。
张牛角和褚飞燕联合进攻瘿陶,张牛角被流矢射中,临死前命令他的部下尊褚飞燕为统帅,同时让褚飞燕改姓张,方能接管他的队伍。
张燕接管了张牛角的队伍之后,盗贼纷纷来到他麾下,达到近百万人,号称“黑山贼”。黄河以北的各郡县都受到了侵扰,而朝廷却无力派兵围剿。
此时张燕手下有人站出来说:“我们每次攻打郡县,出力多而收获少,到现在还是没能拿下州郡的地盘。而且地方官员只会围剿我们,是不会安抚我们的,这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假意向朝廷称臣,派使者到京城洛阳,上疏朝廷请求归降,得到官方的身份,获得地盘安定下来之后,再做打算如何?”
张燕听后大悦,让他起草文书。书中大概意思是说:“我等百姓,本不想和朝廷作对。为了躲避战乱,而聚集在山中,只是想要生存下来罢了。希望朝廷能够赐予我们地盘,使我们能够生活。”
灵帝看到奏书后心想:“黄巾刚灭,如今山贼又起,现在朝廷无力清剿他们,不如就让他们称臣,把山区赐给他们。以减少他们向四周进行侵害。”就任命张燕为平难中郎将,使他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洛阳去汇报。
不久后,凉州金城人北宫伯玉等进攻三辅地区。长安地区有司官员立刻将此事禀告给了朝廷,收到奏报的灵帝焦急万分。
眼看战火就要烧到旧都长安,于是灵帝召来群臣商议,他走下御座,问群臣道:“旧都长安,朕的祖先埋葬在那里,如今贼人在三辅地区作乱。万一打到长安,那么朕的先祖,又如何能够安息呢?现在情况十分的危急,派谁去镇守长安,保护朕的列祖列宗呢?”
这时以特进身份回到朝中的杨赐站了出来,对着灵帝行了君臣之礼,然后说道:“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平定了张角的叛乱,他一定能够战胜寇略三辅地区的贼人,陛下何不派遣他前往长安,坐镇指挥呢?”
灵帝听后接连点头说道:“对,对,皇甫将军,朕现在任你督长安诸军事,一切军事要务,由你居中指挥.你务必要替朕剿灭叛贼,保护朕先人的陵寝呐!”
皇甫嵩出列而后下跪接旨,道:“微臣领命,我一定会斩杀贼寇,以报答陛下的恩德!”于是领了皇命,前往长安。
皇甫嵩刚到长安,就立刻备足粮草,点下精兵,前往讨伐北宫伯玉。然而凉州人北宫伯玉,十分擅长骑马使枪。他经常带领他的骑兵队伍,骚扰抢劫三辅百姓。官军一来,他又不接战,而是率队前往别的地方继续劫掠。因此皇甫嵩不能攻克,北宫伯玉。
接下来,张让和赵忠又联手弹劾皇甫嵩,说他历经数月,久战而不能胜,没有取得战功,反而还浪费了大量的军需物资。
于是,灵帝便将此时督守长安的皇甫嵩召回洛阳,收回他左将军的印信绶带,并把他的封邑削减了六千户。
当时,凉州地区有以北宫伯玉为首的贼人不断地起兵造反,官府为了筹措军费,征讨贼人,不断加征赋税。于是关陇地区动荡不安,征发徭役的事情也无人料理。
朝廷收到凉州的奏报,得知北宫伯玉一面侵犯三辅,遇见官军又回袭关陇。百姓因此苦不堪言,地方官也没有办法平定贼人的叛乱。
灵帝召集群臣,想要商议此事。他对群臣说:“贼人狡猾,不断地在三辅和关陇地区劫掠。就连皇甫嵩将军,也不能阻止贼人的嚣张气焰。众卿有什么高见,不妨说一说?”
这时司徒崔烈站出说道:“如今的贼人善于马术,更兼彪悍。朝廷已经拿出不少钱财出来支援皇甫嵩将军讨贼。即便是皇甫将军如此勇猛又兼谋略,遇见这种狡猾的敌人,也是难以征讨成功。不如让当地的受到袭扰的地方官员,自发地抵御贼人的进攻,停止发往前线的支援物资吧。”
他的意思是打算不顾贼人肆虐,让凉州自生自灭。
议郎傅燮进言说:“杀掉崔烈天下才能安定!”
这时有官吏跳了出来说“傅燮在朝会中攻击大臣,自己却没有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这是在以权谋私。”
皇帝缓缓走下御座,来到傅燮的面前,询问傅燮道:“爱卿,有人告你攻击重臣是为了私利,这难道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傅燮回答说:“过去匈奴的冒顿南下攻打雍州地区,控制了河西走廊,当时任上将军的樊哙曾说:‘希望能得到十万军队,横行于匈奴之中。’他的愤怒激发了士兵,没有丧失作为臣子的节操,只是不管这种想法是否合适。
季布仍然在朝廷上谴责他说:‘樊哙该斩!’前朝认为樊哙的这种说法是对的。现在凉州是天下交通的要冲,是通往西域的要道,也是国家设立边防的重地。尧舜时代《禹贡》就已记载雍凉二州是我们的地盘,到了殷商西周时代,这里封赐给侯伯,辅佐王室治理。
高祖平定天下后,派郦商攻占陇右。到了世宗时期,开拓了疆界,在那里设置四郡。朝野之人都认为这是斩断了匈奴的右臂。使得西面安宁。
现在凉州地方上的官员治理不当,迫使一州的百姓起来反抗,天下动荡,陛下寝食难安。
司徒崔烈有着宰相一般的权力,却不想办法来安抚凉州,而是打算放弃一州之地,我私下里感到非常困惑。
如果让那些衣襟开向左边的人得到这个地区,将会危害数代汉人。现在奸恶的贼人凭借精骑坚甲,手执利器来作乱,这是国家的深忧。
而且没有凉州,那么三辅地区就非常的危险了,三辅陷入危险的境地,那么京都就岌岌可危了,陛下何以保全宗庙呢?
如果身为宰辅的崔烈果真不知道其中的忧患,这才是朝廷最大的弊病。知道却想放弃凉州,这就是不忠于陛下。”
灵帝听从了傅燮的意见,发下旨意说:“凉州之地是我大汉的疆土,不能够放弃。如果一州之地在朕的手里丢失,朕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朕希望卿等要竭尽股肱之力,守卫朝廷的疆土,不要丢失它们,使朕难堪。”
又因为崔烈现在身为朝廷重臣,位高权重,而且这是他花钱买来的实官,灵帝担心处置他,会断了以后的财路,也不怪罪崔烈。
但是灵帝因此更加看重傅燮,每当天下发生灾祸,公卿职位暂时出现空缺的时期,总是召请傅燮来商议。灵帝知道傅燮为人正直,公忠体国,但是却不让他担任较高的职位。
非但如此,反而把傅燮讨张角功劳算在宦官的头上,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赵忠为车骑将军。
这种突如其来的赏赐,搞得宦官们也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这是灵帝有意为之,想要激起他们与功臣的矛盾。
因此,赵忠请来将军府下的官员,询问他们,真的可以安然的接受封赏吗?
执金吾甄举等人对赵忠说:“傅南容之前在东面攻打黄巾,有功劳却不被封侯,因此天下失望。如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
赵忠采纳了他的建议,也是受之有愧,就派遣他的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带上财物前去献殷勤并慰问傅燮。他认为这样一来,他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受任车骑将军职位。
赵延到了傅燮家中,对傅燮说:“是赵常侍派我前来的,他感谢你为朝廷效力而取得的成就,希望和你建立友好的关系,这样一来,哪怕将来你封个万户侯也不是不可能。”
傅燮正色拒绝了赵延,说道:“错过机遇,这是天命。有功不论商,是我功劳尚少,时机还未到。我怎么能够私自接受别人给我的赏赐呢?!来人呐,送客。”
下人前来想要领着赵延出去,赵延说:“赵常侍也是一番好意,你,你真是不知好歹!”说罢,甩起衣袖,推开下人,哼的一声,出门而去。
赵延回去后将此事告诉了哥哥赵忠,赵忠虽然怀恨在心,然而忌惮傅燮的名声,不敢加害于他。于是和众常侍商议道:“傅燮真是不知好歹,我派人前去感谢与他,想和他通好,将来重用他。他却不领情,真是气煞我也!”
众常侍谋划道:“像他这样冥顽不灵的人,怎么能够留在朝中任职呢?这里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于是经常在灵帝面前说傅燮的坏话,傅燮也发现皇帝召见自己的次数变少了,知道自己得罪了权贵,不能久留朝廷,就上疏恳求皇帝让他去地方上任职,灵帝准许了他的请求。把他派往汉阳郡担任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