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北风裹挟着残雪落叶敲打着紧闭的门窗，屋内空气中墨香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顿生出一股特别的雅致来。王希孟着宽松寝衣，披着满头乌发，凤目轻眯，薄唇微启，正全神贯注、挥毫泼墨画一副山水画，画中高山巍峨，流水澎湃，草石桀骜不驯，而画中人物又细致入微，甚至表情都非常生动。整体呈现出一种豪放不羁又细腻灵动之美。

赵佶默默的欣赏着全神贯注的王希孟，他比他的画作更引人注目。原来自己少年时代也曾如他这般俊美风流过。

赵佶很注重画面细节和真实性，为王希孟找出一些不符合事实的地方。两人切磋讨论间，已听更鼓敲响，梁师成开始安排侍女暖被，服侍两人就寝。也许是都疲乏了，两人各自钻进柔软温热的锦被沉沉睡去了。

黎明时分，偶有几声宫中豢养珍禽鸣叫声传来，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王希孟被吵醒后竟再难入睡，拥锦被翻来覆去间，听身旁赵佶窸窸窣窣披衣坐起的声音，伸手一探，竟空无一人。此刻寝宫中一片浓墨似的黑暗，王希孟不由得心生恐惧，急唤侍女掌灯，这时，一盏散发着五彩华光的神灯缓缓亮起，光晕越来越来大，周遭的景物慢慢呈现出来模糊的轮廓，竟是在宫中的宣德楼上。

王希孟揉揉眼睛，慢慢适应了这逐渐亮起的五彩华光。抬头见掌灯者为一清瘦而仙风道骨的独眼仙人，脚踩祥云，面露浅笑，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异香扑鼻而来。王希孟忙不迭的俯身跪拜，童年的记忆一瞬间奔涌而来。这位仙人不就是曾给自己批过命格的刘老道吗？

独眼仙人仿佛能够读懂王希孟的内心，手中佛尘一甩道:“王家小儿命格奇异，既有帝王之相，又有帝王之命，今你与天子同吃同住，共享富贵，此后也将与天子共享江山。这是你们二人的缘分，也是你们二人的劫数。凡王朝必有兴衰更迭，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兴极必衰也是天道。你二人当不可违背天道而行。”

王希孟听完这番话，又思及和赵佶的感情，不由得内心翻江倒海。既然注定两人彼此互为影子，共享江山，也注定了大宋王朝要葬送在二人手里，还不准力挽狂澜。那他们两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独眼仙人了然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们的存在自有其缘由，天机不可过多泄露，只需顺应，无需徒劳。贫道今已羽化登仙，人间事自有天道来管。我与二位缘分已了，就此别过了。”话毕灯灭，浓墨般的黑暗里已仙踪难觅。那股神奇的异香也一并消失了。

王希孟在黑暗中只觉恐惧无助，仿佛背后有各种妖物鬼物龇牙咧嘴一路相随，仓惶趔趄前行，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走，想呼救，嗓子却如被黏住般发不出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更不知道走了多久，正疲累到走不动时，一双温热手掌抓住他的双臂，耳边几声轻唤:“希孟……希孟……快醒醒。”是赵佶的声音。

从梦魇中醒来的王希孟，见自己依然躺在寝宫温软的锦被中，赵佶正满脸担忧的两手轻摇他的身体，口中低唤着他的名字。此刻早已天光大亮，外面的宫人们正轻手轻脚洒扫清理，生怕扰醒了帝王的清梦。

赵佶的脸色和他一样苍白疲倦，看来昨晚也是没有睡好。追问下，赵佶说做了一个梦，竟然跟自己的梦如出一辙。此刻无需多言，两人四目相对，就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相气质竟然越来越难分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