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暮心中一沉，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刻，这种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迅速蔓延开来。他拿起刀叉，继续吃那块牛排，但却发现它已经变得索然无味，只好放下餐具，抬头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仿佛她就坐在那里，如待宰羔羊般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想怎么样？”程暮警惕地发问。

女子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签下博瑞格斯提供的这份劳动合同，我们会让你去清理废料，直到你的劳动价值能够偿还五百万元的债务。要么……在规定期限以内将应还债款交予博瑞格斯，这样我们便一笔勾销。”

程暮的眉头紧锁，眼前的牛排瞬间失去了它仅剩的那一点吸引力。五百万元，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凑齐。而清理废料的工作，听上去更像是无期的苦役。

“你说的清理废料，应该指的是伊卡利亚岛的那堆东西吧？”

“没错。”

“你们这是让我去死……在那里工作的人，寿命只有不到一个月。”

“我们对外不会这么说，这只是……嗯……略带风险的高薪工作，一样有人前赴后继地干，不是么？”

程暮感到一阵恶心。

“如果我选择不接受这两个选项呢？”程暮问道，声音中挑战的意味。

“那恐怕就不得不采取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手段了。你应当知道，我们公司对于资产的保护是相当严格的，尤其是像这枚芯片这样重要的资产，没有让你偿还连带损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程暮沉默了，他知道女子说的是事实。在多伦拉，大型企业拥有着巨大的权力，他们有各种合法和不那么合法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需要考虑一下，”程暮终于开口，“这不是一个小决定，我需要时间来筹措资金或者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法。”

女子同意了，随着最后一丝暮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她站起身来，“当然，我理解你的处境，想好了可以直接联系我。”

“我有你的联系方式吗？”

“在你的手机里，我已经留好了。”

阿里着急忙慌地从大门闯进来，因为穿着稍微有些不整齐，被门口的服务员拦下来。

“先生，请您配合，您的衣着……实在不适合在我们的餐厅就餐……”

“你让我进去，我朋友被绑架了！”

程暮背对着大门，只能听到声音，而女子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你有个不错的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

程暮感觉到女子离开了座位，掀起一阵带着淡淡清香的冷风，白色的发梢从他的余光飘过，他竟觉得有几分意犹未尽。

“你不如我第一次遇见你那样神秘而令人遐想了。”程暮如反射一般脱口而出这句话。

女子短暂地停住了脚步，“听起来……你很了解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也要说，”女子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轻佻，开玩笑一样地说道，“你比我第一次遇见你时更加平庸了。”

她似乎还记得那次偶遇。

程暮穿着和那一天一模一样的衣服，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在印象上带给人错觉，“同乘一辆车，就能让你看透我了么？”

“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哦？”

“难道我是一个特别容易被看透的人吗？”程暮有些苦恼。

“其实我不那么认为。”

“那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程暮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他忘了脚部仍然被电磁锁紧紧锁住，马上就摔了个跟头。

“你指的是……‘我不那么认为’吗？”

“什么意思？”

“你问的‘意思’……就是指‘意思’？”

女子的话语击中了程暮敏感的神经，让他与自己身上的谜团相关联起来，即使阿里已经给出了相对权威的否定答案，可并不代表事实确实如此，程暮仍然纠结不已，“……你一定还在哪里见过我！除了车上那一次！快告诉我！”

在程暮的记忆中，他只见过这名女子一次。

“已经不重要了。”

女子抛下这一句话，便直接来到门口。阿里还在与服务生纠缠。阿里不知道女子的身份，只当她是店里的普通客人，没有放在心上。女子找了个能通过人的空隙，心安理得地离开。

程暮全身的电磁锁被解除，松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这时，阿里终于说服服务生冲了过来，那名服务生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他惹出出什么事端。阿里看到程暮安然无恙，才稍稍放心。

“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被绑架的？”阿里焦急地扯着嗓子问道。

“先生……这里不能那么大声说话的，会影响到其他客人……”服务生低声劝阻道。

程暮把服务生支开，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阿里，并表示自己现在面临两难的抉择。

“那女的，漂亮吗？”

阿里的关注点又转移到了女子的身上，程暮总觉得只要一提到女性阿里就忍不住问长问短，索性一句话终结了他的遐想，“很丑，很丑，很丑。”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女人，多半也是！”阿里顺着程暮的话说下去，又替程暮担心起来，“为什么你就这么倒霉？一次斗殴牵扯出来大大小小的一大堆事，现在好了，五百万，你去哪里找？”

“我不知道……”

程暮的生活过于平淡且顺利，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许久没有体验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以至于它突然来袭的时候，程暮感到力不从心，几近崩溃。不过换做是普通人，对于五百万这样的天文数字，可能也是这种反应。他迷茫地望向外面的云海，货车大小的一艘浮空船从他眼前掠过。

“真少见啊，这在下面根本就看不到……”程暮在内心默念，他用虚幻的景色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