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瓦尔基里(1 / 2)逆向码流首页

夜晚十时三十一分,荷摩诺亚中心,会议大厅。

凯文端端正正地坐整整了三个小时,面对着红月公司记者们的长枪短炮般的相机,没有一丝松懈。他知道,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都可能成为明天的头条,因此,他必须保持最佳状态,展现公司的专业形象。

会议的前两个小时,主题是就当前的世界形势对多伦拉企业联合体的对外方针进行调整和改动,至少名义上是如此。然而,实际上,自多伦拉建立以来,它对外界势力的态度一直都趋于保守,无论是历史悠久的北大西洋联邦,还是与其对立的布里斯克联盟,多伦拉都不会在明面上支持其中任何一边。

在过去,这一项议程通常只会花费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但由于皮埃尔上校的出席,为了显示对这位贵宾的尊重,这次的讨论时间被特意延长了很多。他们只是把既有的观点重新阐述一遍,并做一些微小的修改,一种表面上的形式主义罢了。

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卡尔以自己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会议室。他的儿子奥古斯特则留下来继续主持会议,推动议程的进展。虽然卡尔不在场,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决定早已在会前就已经确定好了,现在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长条桌上,会议的焦点集中在了一项智能芯片技术。博瑞格斯公司拥有这项技术的核心专利,而斯宾塞公司则希望获得授权,将其应用于自家的智能设备中,以提升产品竞争力。

弗拉基米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而有力,这是她在压力下保持冷静的标志。“我们理解,每一个合作都是建立在共赢的基础上,”她开始说道,“但博瑞格斯公司的技术优势和市场影响力,是我们谈判的坚实后盾。我们愿意提供最前沿的技术支持,以及共享市场资源,但同时,我们也期待得到公平的回报……”

“你的腰不疼吗?”泰勒询问绷得有些发抖的凯文。

“疼,很疼。”凯文把手伸到后面去扶住已经几乎没有知觉的腰部,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正经。

“呵呵呵。”泰勒被眼前的年轻人逗乐,掩着嘴笑的样子很漂亮。

“您笑什么?”

相比之下,泰勒的言行却并不拘束。

“你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参加企业会议的时候,那时候的我还很年轻,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带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来到现场。我记得当时我坐在和你一样的位置上,第一排,第三个位置。那时的我也像现在的你一样,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一下。每次有小型企业的董事长们走上来,把全部的镜头都吸引过去时,我才敢稍稍松一口气,因为这时大家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了,我可以偷偷地观察周围的人,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后来呢?”

“后来?”泰勒轻轻晃动凯文的身体,突然一用力,本来就完全控制不了身体的凯文立刻狠狠地跌了一个跟头。

“哎呦。”

凯文扶着腰狼狈地爬起来,泰勒伸手给凯文借力。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说他们完全不关心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特别是对于那些坐在圆桌上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真的?”

凯文想不到这位他如此敬重的女士也会有这样调皮的一面。他回到椅子上坐好,用不易察觉的目光观察记者们的表情变化。结果令凯文失望不已——似乎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时正在发言的韩天瑜上,他就未来的媒体发展趋势进行了“抛砖引玉”,大家也只是以笑脸附和。

“您早说啊……”凯文泄了气。

“你要经历的事情还有很多,凯文。”泰勒微笑着说,“有时候,你认为重要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可能不值一提。”

凯文仔细回想泰勒的话语,发现一个谬误,“您刚才说,这是‘圆桌’?”

“啊……年纪大了,头脑不由自主地迟钝了啊。”泰勒感叹,“在卡尔没有担任企业会议的议长以前,中间的这张桌子还是圆桌呢。与此相对应地,也没有首席和末席之分。”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凯文发现弗拉基米尔坐在距离卡尔最远的地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满。

“卡尔作为一个典型的效率主义者,对于诺曼所创立的圆桌会议制度始终心存不满。他觉得这种企业会议既冗长又缺乏实际意义。因此,在上任之后,他更换了会议使用的桌椅,将原本的圆桌改为长桌,并制定了严格的座次顺序。卡尔坚信,通过这样的改变,可以显著提升会议的效率,每个人都应该明确自身的地位和身份,从而更好地参与到讨论中来。因此,正如你所见,越靠近卡尔的人,在进行投票表决时所占据的比重也就越大。”

凯文托着腮,“那这真的起作用了吗?我总觉得还是很漫长啊……”

“当然,曾经的企业会议,那可真是马拉松式的讨论。”泰勒回忆起过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会议持续时间最多能达到两天之久,一项议题可以讨论很长时间,却很难达成共识。那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要找到共同点,简直比登天还难。而现在仅仅只需要四小时左右,便能够完成商谈。”

说到这里,泰勒的眼神不经意地转向奥古斯特·霍尔海姆,流露出一丝为难。“只是……卡尔与他的企业总是能够在这其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斯宾塞企业的费恩董事长说起话来,那一小撮山羊胡就随着嘴唇的开合而上下耸动着,看起来很是有趣。凯文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想象起如果费恩的胡子突然燃烧起来会是怎样一番滑稽的景象。

不过,此刻的他更关注的是另外两件事情:一是弗拉基米尔何时才能提出议案;二是那位与弗拉基米尔相仿的皮埃尔上校又将在何时发言。

他看到皮埃尔上校起身离开去洗手间,不由自主地也产生了尿意。

“抱歉,泰勒女士,我稍微离开一下。”

冷水被凯文的双手扑打在脸上,又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皮埃尔上校从隔间里面走出来洗手,站在了凯文身边。他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感觉到前面有凉凉的感觉,感到了不适。然而,想到在这种场合必须要穿着这样的衣服,他便叹了口气。

凯文把下颌的水珠向旁边甩开,他摘了眼镜,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

“呃……”上校的脸上被溅到一两滴,冰凉的感觉在他的脸上晕染开来。

等到凯文轻柔疲惫的眼睛,重新戴上眼镜看清楚皮埃尔上校那张有几分怒意的脸,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啊……真的非常对不起!”凯文连连弯腰。

“你好像……是博瑞格斯公司的人?”

皮埃尔的居所,正如泰勒女士所说那般,位于荷摩诺亚接待中心的顶端,远离尘嚣的65层。从这里望出去,柯珞克市的喧嚣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绝,只剩下无边的视野和宁静的晨光。在那一天,当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早已坐在露天平台上,让初升的太阳温暖地拥抱他的脸庞。

这是一份久违的宁静,对于一个曾长期与烈日为伴的军人来说,这样的时刻显得尤为珍贵。晋升为上校之后,皮埃尔的日常被作战指挥中心的电子设备低鸣和战术地图的冷峻线条所占据,那是一个与阳光无缘的世界。尽管他并未对此表示抗拒。

晋升,对他而言,更像是命运的安排,一种在对布里斯克联盟的战役中起到关键作用后的必然结果。

“有谁不会怀念那些充满冒险的日子呢?”

然而,他并非为了太阳这个久违的老友而来。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荷摩诺亚中心的接待区,皮埃尔便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下方的人来人往。卡尔与儿子奥古斯特的早到,费恩与钱冠深的相继出现,韩天瑜、弗拉基米尔的加入,以及渡边贤一因享受美酒而迟到的身影,都在他的视野之中。

其中,弗拉基米尔引起了他特别的注意,原因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外貌与年龄,这在皮埃尔看来,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吸引力,或许是因为在军人严谨的世界里,这样的特质显得尤为稀有。而与之同行的凯文,也一同成为了他观察的对象。

“是的”凯文带着一丝谨慎回答道。

“真羡慕你啊,能和那样的美女在一起。每天看着一定很养眼吧。”皮埃尔笑着说道。

凯文没想到皮埃尔的出言如此轻浮,完全打破了凯文对北大西洋联邦军人的固有印象,他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一会,然后回答道:“我只是她的助手。”

“我大概能猜到。”皮埃尔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你总是走在后面。”

尽管上校与弗拉基米尔年龄相仿,可他的轻浮导致他没有留给凯文那种生人勿进的印象。凯文借着上校洗手的功夫,询问有关联邦扇区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联邦扇区很混乱。”

“当然,这不是谣言。”

“你们既然介入了,就不去管理吗?”

“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只是名军人,不是我说了算。”皮埃尔用手上残留的水珠梳理头发。

“那里还有拉伯雷在吧?”凯文想起来前段时间博瑞格斯被抢夺的储存设计图纸的芯片,上个星期才被汇报取回但是已经损坏,语言里面不由得带了几分责备,“拉伯雷给我们所有人都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你们就不管管吗?他们可都是危险分子!”

“那我也听说,多伦拉的企业们占有了全世界百分之五十的资源,包括金钱,人才,材料等等……怎么区区一个小组织都解决不掉呢?”

皮埃尔比凯文高出半个头,他俯视着质问凯文的样子有些可怕。

凯文一时间也答不上来,“这……”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如此。”皮埃尔把双手放到风干机下方,用严肃的教育口气说,“这才是正确的方式!”

“您刚才说什么?目的?”凯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既然一会都要说了,那现在向你透露一点也无妨。”皮埃尔意外地爽快,“你不要觉得他们是恐怖组织,每天就做着抢劫公司财产的勾当,但是民众可是相当支持他们呢。”

“什么?”

皮埃尔苦笑,“看来你能够稍微理解我们的处境了。企业们向我们施压,联邦的内部民众也向我们施压,我们于是便被夹在了中间。”

上校的坦率令人印象深刻,他毫无保留地揭示了拉伯雷这个反抗组织自成立以来所造成的复杂局势。拉伯雷从诞生之初,便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各大企业巨头的心头。

它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其处于联邦扇区的特殊地理位置,更在于它独特的行动策略——对所有的企业一视同仁,但这种“平等”体现在“抢夺”之上。无论是博瑞格斯、兹塔伯格,还是霍尔海姆,拉伯雷都不偏不倚,只要有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挑战它们的权威,这自然让他们感到极度不适。

然而,面对拉伯雷的威胁,各大企业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他们渴望彻底消除这个威胁,以维护自身利益;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愿在联邦扇区内直接与拉伯雷发生冲突,担心这会消耗自身资源,甚至可能引发更广泛的混乱。因此,他们采取了一种更为谨慎的策略,寄希望于外部力量的干预,即北大西洋联邦。

企业巨头们通过一系列的经济杠杆,如缩减销售份额、限制资源供应等手段,试图向联邦施压,迫使其不得不正视拉伯雷带来的问题。他们认为,只有当联邦感受到来自经济层面的真正压力时,才会采取果断行动。然而,联邦的反应却远非他们所期待的那样迅速和有力。联邦政府内部对于如何处理拉伯雷的问题存在分歧,一方面,他们不愿轻易卷入与反抗组织的直接冲突,这样或许会造成国内舆论的迅速升温;另一方面,联邦又不愿被外界视为软弱,特别是与布里斯克联盟旷日持久的战争尚未结束,这会让他们更加不利。因此,这一问题如同一块顽石,被各方踢来踢去,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

“走吧?”皮埃尔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里,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会议等着他。

“哦……”凯文一下子有些恍惚,等他反应过来,上校已经消失不见。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到泰勒的身边坐下,“上校要说的是关于拉伯雷的事情吗?”

“你和那位年轻的上校交流了?”泰勒问道。

“是的。不过……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凯文回答。

“那看来他给你的第一印象不太理想。”

“倒也不是这么说吧……如果能够当朋友,我还是很乐意的。”凯文认真地答道。

“轮到渡边了,有兴趣听听吗?”泰勒伸手示意。

凯文应邀看向渡边的背影,他面前的名牌变成绿色。

他知道泰勒所指是现在企业会议所进行的公共议案实施投票环节。在这个环节中,任何需要两个乃至更多企业合作的项目,都必须在企业会议上经过严格的审议与投票,以确保多伦拉企业联合体不仅能保持表面的团结,更能在实质上展现出强大的凝聚力与协作精神。

此前,按照既定的规则与程序,企业们根据在会议中所占席位的高低,依次进行议案的讨论与投票。此前,作为联合体中实力雄厚的霍尔海姆与盘古经合体,已顺利完成了议案的通过,兹塔伯格位于第三席位,在同样位于第三席位的斯宾塞的董事长完成发言以后,便轮到了渡边贤一。

他需要尽量争取其他企业的赞同。以位于末席的博瑞格斯以及联邦的赞成票为例,第三席赞成票的权重是他们的两倍,次席赞成票的权重是他们的三倍,而位于首席的霍尔海姆更是占有四倍的权重。

“兹塔伯格一共只有一条议案。关于……”渡边清了清嗓子,他们说话都不需要站起来。凯文也觉得这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并不友好。

“他肯定又要提他那浮空船的事儿了。”奥古斯特侧身向韩天瑜耳语。

“新式交通工具浮空船在柯珞克市的实验性推广。”

奥古斯特毫不掩饰嘴角的笑容,“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渡边把数据芯片插入面前的接口,所有人的全息终端上立刻收到两项议案的具体内容。

泰勒小声对凯文说:“渡边的浮空船计划之前被否决过很多次,如果这次再出意外,他大概无法再被董事会信任了。”

正当其他五人都在仔细阅读时,奥古斯特简单地划了几页,便不耐烦地熄灭了全息终端。

“我想说几句话,渡边董事长,希望您不要介意。”

“啊,当然不会。”渡边回答得很谨慎。

“您提出的议案,对多伦拉,不,就算是整个柯珞克市,能够产生什么价值吗?”

“我在议案里写的很明白……”

“我希望您能好好解释一下。”奥古斯特“噌”的站起来,脸上的微笑更加僵硬,“这几乎是单方面利好兹塔伯格的议案,还具备针对我们霍尔海姆公司的嫌疑。”

奥古斯特的话让会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渡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我认为,浮空船项目对整个柯珞克市的交通运输有着重大意义。”渡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它可以缓解地面交通压力,提高出行效率。至于针对霍尔海姆公司,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哦?那为什么之前的议案多次被否?”奥古斯特步步紧逼。

渡边深吸一口气,“之前的方案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五年以前,我们还未能攻克浮空船的高空震颤问题和与之不可分割的李氏综合症。但我们已经进行了改进,在高空状态下,悬浮引擎的工作效率更加稳定,也已经与卡……呃,某一家企业达成合作协议,研发出了针对李氏综合症的特效药。这次的议案充分考虑了各种因素,绝对是有利于柯珞克市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