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浮空船已经是较为成熟的技术，那么霍尔海姆公司的汽车销量势必会受到影响不是么？”盘古经合体的钱冠深说道，“我相信兹塔伯格在进行浮空船的研究过程中就已经考虑到了此类影响。”

钱冠深像是在帮奥古斯特说话，凯文也替渡边捏了一把汗。

“老钱啊，你要是乘坐过一次浮空船，你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那种感觉你一定忘不了的。”费恩揣着笑脸拍拍钱冠深的肩膀，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奥古斯特说:“如果我想要乘坐浮空船，还需要特意去服用特效药，那不是显得太过于愚蠢了吗？再说了，副作用永远是药物绕不开的一环。”

他的话刺痛了凯文，他尴尬地望了一眼泰勒女士，泰勒没打算说什么，她观察着弗拉基米尔的行动。

“特效药并没有很大的副作用，经过测试……”

“谁能保证？是你吗？还是你呢？”奥古斯特指着费恩，又转向渡边贤一，“兹塔伯格单方面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这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而且你刚才也说了吧，我听到了，你提到……卡俄斯了。我没说错吧？你用一个以人体实验为基础的企业的成果来说服我，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你觉得我能接受，柯珞克市的民众能接受吗？”

“卡俄斯”三个字被他强调一般地刻意放慢。

渡边哑口无言，默默地坐下来。

“投票表决吧。”

长桌正上方的巨大装置再次被点亮，四个朝向的屏幕显示着相同的画面。奥古斯特选择右边的按键，一下子就有了四票加在表示否定的一边。红月的韩天瑜很快跟着投出否定票，票数很快增加到七票。

渡边还想再稍微争取一下，他认为自己刚才的表述不够准确，想要重新解释一下，话刚到嘴边，又被奥古斯特那冷冰冰的眼神怼了回去。

“抱歉，渡边先生，如果您对我的态度不满，可以向卡尔投诉。但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好吧……”渡边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却并不太舒服。

“斯宾塞需要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为此我一定会支持浮空船的推广。”费恩投出肯定的两票，再加上渡边原有的两票，四比七。

皮埃尔上校聆听了很久，他不太明白几人所说的卡俄斯是什么，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多伦拉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我仔细看了渡边先生提出的议案，发现他所提到的浮空船确实具有很高的可行性和实用性。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将其推广到柯珞克市，那么这无疑将会对城市的交通状况产生积极的影响。此外，如果浮空船能够得到广泛应用并取得良好的效果，那么它也有可能被引入其他地区甚至整个联邦，这也是我们乐于见到的。”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按下肯定，票数来到五比七。

皮埃尔上校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他其实是个聪明的人，懂得权衡利弊。作为多伦拉以外的势力，大多数人可能会选择弃权来保持自己的中立地位，他在前几次的议案票选中就是这样做的。然而，在关于浮空船的问题上，他却将票投给了渡边贤一，让悬念留存下来。弗拉基米尔不禁怀疑他是故意如此。

“这样看来，我这一票，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一直保持沉默观察形势的弗拉基米尔终于发话，就算她为渡边投出赞同票，那最后的决定权依然将交予钱冠深；倘若她支持奥古斯特的看法，而钱冠深支持了渡边，那么最终便会产生平票，导致议案不予通过。

“钱先生，您怎么看呢？”

钱冠深双手交叉，意味深长地看着弗拉基米尔，“你说得很对，弗拉基米尔小姐。决定权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的想法。”

“钱冠深，我想提醒你一句。”奥古斯特略带敌意地警告，“倘若兹塔伯格的浮空船议案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那么最先受到威胁的反而是你们盘古经合体——你们将失去企业会议的次席，不好好考虑一下么？”

“现在还轮不到毛头小子来教育我。”钱冠深回怼。

“嘁。”

奥古斯特不再说话，表情有些郁闷。

“奥古斯特阁下好像很着急着拉拢钱先生啊？”弗拉基米尔说。

“我希望某些人能看清这背后的利益关系。”

钱冠深的态度很暧昧，让人捉摸不透。弗拉基米尔和奥古斯特同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形势对奥古斯特更为有利。奥古斯特提出的观点都非常实际，如果弗拉基米尔不能给出更有力的回应，盘古经合体可能会选择放弃投票权。

“咳咳，我想说两句。”

说话的是红月公司的韩天瑜，弗拉基米尔想到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您已经投出了您手里的三票，还有何高见吗？”

“我只是想提醒各位，我们在这里讨论的不仅仅是一个议案，更是关乎整个多伦拉的未来发展。”韩天瑜顿了顿，接着说道，“卡俄斯的失败，大家有目共睹，在浮空船项目上，如果打开了这个先例，那以后会很麻烦，无论是对外界舆论，还是多伦拉内部的团结，都是不利因素。”

“这句话从您的嘴里说出来，稍微有些讽刺呢。”弗拉基米尔揶揄道。

“弗拉基米尔小姐，你要是对我有不满，大可以直接提出来！”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霍尔海姆的忠犬，还是没有必要发表自己的见解比较好。倒不如，让奥古斯特阁下多说几句话更加实在一些。”

弗拉基米尔语惊四座，会场的气氛瞬间被凝固。

奥古斯特的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被他隐藏起来，他用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优雅的姿态缓缓开口：“弗拉基米尔小姐，我欣赏你的直率，但请记住，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柯珞克市的未来，而不是个人恩怨。”

“当然，奥古斯特先生。我只是认为，我们讨论的议案应当建立在事实和理性之上，而不是个人的偏见和阴谋论。”

会议大厅里，沉默了几秒，随后是一阵低语声。费恩轻轻摇头，对针锋相对的气氛感到无奈。

泰勒女士则显得非常惊讶，她没想到弗拉基米尔会如此直接地挑战奥古斯特，这让她对弗拉基米尔有了新的认识。她轻声自语道：“有趣，非常有趣。”

韩天瑜则显得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局势会如此迅速地变化，原本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担忧，没想到却引发了这样的争执。他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我们……我们还是回到议案本身吧。”

但弗拉基米尔的言论显然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会议的气氛变得更为微妙。每个人都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立场。

在一片沉寂中，弗拉基米尔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让我们回到议案本身，浮空船的议案。我认为，我们应该基于技术的可行性、对柯珞克市的潜在贡献以及对整个联邦的长远影响来做出判断。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偏见或者一时的利益冲突，就放弃对新技术和新思路的探索。如果诺曼·博瑞格斯先生依然在世，作为多伦拉的创始人之一，那他一定会支持渡边先生的提议。奥古斯特·霍尔海姆！你的行为无疑是背离了多伦拉！别忘了，多伦拉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推动人类的进步。我们自称为人类的智囊团，但面对这样一个基本的问题时，我们甚至无法深入思考吗？”

弗拉基米尔甩开落在右边肩膀上的透明金发，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一票压在了渡边贤一的议案上面。凯文看到，弗拉基米尔闪亮又透彻的睫毛下，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凯文内心的惊讶不亚于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摘下眼镜擦拭，用来掩盖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感情。

“如果领袖有模板，那么弗拉基米尔应该就是那样了。”凯文的瞳孔放大，心中忍不住念。

钱冠深是唯一一个鼓掌的人，就连渡边本人，在奥古斯特那双逐渐眯起来的绿色双瞳的注视下，也只是给予了弗拉基米尔肯定的微笑。

“弗拉基米尔小姐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了，奥古斯特阁下。她提醒了我们多伦拉的初心与使命。我们的确应当超越个人利益，着眼于更广阔的未来。奥古斯特阁下，我理解您的担忧，但正如弗拉基米尔小姐所说，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放弃对进步的追求。浮空船议案的审议，应当基于其技术的成熟度、对社会的贡献以及对联邦整体利益的考量，而不是局限于眼前的小利。”

“对……对，你们说的很对。弗拉基米尔小姐，很高兴与你交换彼此的意见。钱冠深，我等着你真正后悔以后，来央求霍尔海姆。”奥古斯特似笑非笑地站起来，从面前抽出红色的数据芯片，将所有人撇在了身后，“就这样吧，会议就到这，各位可以请回了。”

随着奥古斯特的离去，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微妙。每个人的目光在彼此间游移，面面相觑，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看不见的雾，将他们紧紧包裹。凯文注意到，就连保持中立的皮埃尔上校，此刻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言辞来打破这份沉默。

这份静默，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三次降临今天的企业会议现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会产生如此大的变数。最终，还是钱冠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看来，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很遗憾，貌似博瑞格斯的议案与联邦都暂时不能够推进了。”

“那我们改日再说？”皮埃尔上校试探性地询问。

“博瑞格斯的议案也同样可以推迟，我们不介意稍微晚一些。”一切的始作俑者弗拉基米尔已经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笔记和电子设备，“奥古斯特阁下或许太担心他的父亲了。”

“她很厉害，不是么？”泰勒看弗拉基米尔的背影入了神。

“是啊……”凯文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坐在那里，而我只能够在这里抱怨腰疼。”

“你会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吗？”

泰勒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怪，转过头来略带歉意地朝凯文笑笑。

“这个嘛，我还没有考虑得那么远……”凯文捏着自己的下巴。

“你不回答也是可以的，不用勉强。”

“不……这确实是我的想法。”

凯文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只是想着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首席执行官助手就已经需要竭尽全力了。

“那兹塔伯格的议案？”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投票不过是走个形式，将那些抽象的东西现实化，具体化了。实际上，兹塔伯格要做什么事情，不需要其他企业的同意。”

想想也是，如此庞大的企业，如果处处受制于人，那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也就是说浮空船可以逐渐推广了么？”凯文为泰勒感到高兴，他觉得至少现在他的立场能够与兹塔伯格一致。

“至少除了霍尔海姆扇区，应该都不会有问题。”

会场的射灯一盏盏地向中间聚拢，多数人开始离场，一束白色的光在二人中间划过，凯文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看到泰勒的眼睛微微泛红，眼角闪着泪花。

“您怎么了？”凯文问。

“啊……没什么。”泰勒也发现自己失态了，用手掌根部轻轻抹了抹眼睛，恢复了往日的慈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阅历变得多了，很容易就触景生情啊……”

“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送您出去。”

泰勒向远处挑眉，“貌似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弗拉基米尔的胸前抱着一些纸质文件和手提电脑，右手中指和食指的中间还夹着蓝色的数据芯片，略带不满地向泰勒抱怨:“您可不要把我的助手抢走了啊。”

“抱歉，总裁。”

凯文顺势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揽过来，而数据芯片则被弗拉基米尔放进了风衣的口袋。她的后面跟着渡边贤一，还有钱冠深。刚才他们已经握过手，按照常理应该各自离开才对，凯恩顿感压力倍增，默默地退到一边。

“想逃走了吗？”凯文又被泰勒拉了回来。

“您就放过我吧……这儿我说不上话。”他哀求道。凯文没有空余的手去扶眼镜，只能用鼻子去稍微顶一顶。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交谈者，首先要学会倾听。”

钱冠深与所有人都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尽管有些小插曲，不过从总体来看，本次会议举办得还是相当成功的。我与韩天瑜董事长商量了一番。鉴于各位实在抽不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是决定以线上会议的方式继续进行。”

钱冠深直接略过了所有的小型企业，不过他们本来也无足轻重，企业会议的邀请现在已经仅限于形式了。

“那么皮埃尔上校呢？”凯文问道。

钱冠深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一众熟悉的面孔中，他唯独不认识这位年轻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出了回应，“上校会暂时留在联邦扇区一段时间，直到后续的会议结束。”

弗拉基米尔说:“上校的那一票也相当重要啊。”

“联邦没有派遣油嘴滑舌的保守派官员，这让我很惊讶。我还以为他会选择一直保持弃权直到结束。”渡边贤一回忆起上校的话语，“实际上，他似乎是那种有自己见解的人，相较于势力最大的霍尔海姆，他居然选择了我们，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那只代表了一件事情。”钱冠深的眉头紧皱，“比起管理扇区，联邦更在乎的是把多伦拉的水越搅越浑，他们乐于见到我们相互争斗。”

“看来他们已经对我们向布里克斯联盟出售武器感到不满了。”弗拉基米尔笑道，“但是我们真的有必要在意他们吗？”

“如果我们的势力范围仅限于小小的柯珞克市，那我们是应该感到恐惧了。”渡边贤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弗拉基米尔小姐，我们要走了，需要再搭个顺风‘船’么？”

弗拉基米尔的余光扫过凯文，“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就这样吧。”

渡边贤一与泰勒稍作表示以后，便一前一后地离去，偌大的会议大厅只剩下凯文，弗拉基米尔以及钱冠深。

“您不急着离开吗？已经快要到半夜了。”弗拉基米尔望了一眼长条桌上方的屏幕，在它熄灭的前一秒钟显示着夜晚十时四十五分。工作人员发现几人仍然停留在此处，便为他们留下了两盏柔和的射灯。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钱冠深终于走的近一些，更加靠近大门的一边，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弗拉基米尔小姐，博瑞格斯能走到这一步，我很惊讶。三年以前，我看到的是一家已经跌入深渊的博瑞格斯，而如今看到了你，我又有了很多想法。”

“哦？”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全都是你的功劳，那我大概不会否认。”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盘古经合体对我们的欢迎吗？”弗拉基米尔双手环抱于胸前。

“当然，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