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白衣公子又拱拱手向庄问再次道过了谢,然后很漂亮地将衣摆一提一甩,端正地坐在了庄问身旁的空位上。他刚刚坐定,却与庄问不约而同地齐齐望向了一处——并不是每一位江湖人都像这位公子这般礼貌的,哪怕是在朝廷日渐坐大,江湖逐渐衰落的今天,就在这皇城脚下,却依然有江湖人想要蛮不讲理一番。
那是一位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柄宝刀的青年,青年将一锭摸约十两重的银子丢在了一张有人的桌子上,他向这桌坐着的三人命令道:“拿了钱快滚,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人中有人梗着脖子:“在这皇城之中,你还真敢动手不成?难不成是当这城中的捕快是吃干饭的?”
黑衣青年冷笑一声:“那你最好最近别走夜路。这里的捕快吃不吃干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捕快不可能贴身保护你。我还要和你说一个道理,人死不能复生。”他说话的同时,将手放在了腰间宝刀的刀柄上,然后那桌上坐着的三人只感觉一阵狂风迎面吹来,但是看那位青年,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做,手依然稳稳把搭在那柄好似没有出鞘过的宝刀刀柄之上。
甚至在他们此时望去时,黑衣青年又将手从刀柄上移了开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随即一开始没敢出声的两人在此时同时惊愕地惊呼了起来,将目光投在了他们刚刚梗脖子的那位同伴鼻子上。
那位同伴被他们的惊呼吓得身子一颤,手下意识地顺着他们的目光往鼻子上摸去,却摸到了一抹血,原来是他鼻尖处不知何时被人一刀割去了一小块油皮。
在一旁的庄问看得很清楚,就在刚刚那黑衣青年有过一次极快地拔刀然后收刀,那在庄问眼中能够被轻易捕捉到的动作,放在普通人眼里,却几乎什么也察觉不出来。
恐惧的冷汗从那一桌三人身上冒了出来,尤其是那位被一刀割去了鼻子皮的男人,之前的那点强硬,现在加倍地化作了恐惧。
他现在才猛然意识到,哪怕有律法的保护,哪怕在最为森严的京城,那些武林高手面对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依然是处于绝对强势的一方。
正如黑衣青年所说,人死不能复生,再严厉的律法也只能保证惩戒杀死他的人,却不能保证他不会被人一刀杀死。而且要是现在场中没有其他高手,此时这么多在场之人甚至连那黑衣青年拔过刀的人证都找不出一个,要不是血确确切切地在流出来,他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刮过了一刀。
而且此时三人受到了这般实实在在的威胁,也只能自己战战兢兢地受着。因为就算确认了对方出了刀又如何?那黑衣青年仅仅只是刮了人一层油皮,这点芝麻小事,上报给捕快捕快恐怕也只会觉得好笑,然后置之不理:破了块皮的事情都要上报,真当捕快是闲的嘛。
于是三人彻底服软了,他们起身,其中一人正要拿过那锭银子,虽然被人直接吓走很没面子,但是如果能拿到这锭银子的话,倒也不算亏。
但谁知他的手刚刚抬起,那枚银子就被一柄刀鞘压住,那刀鞘另一端的手,正是黑衣青年的:“你们刚刚乖乖滚蛋,这银子自然就赏给你们了,但现在你们还想要银子,真以为我的钱是这么好拿的吗?”
随后他呵斥道:“现在快滚,不要以为我好说话你们就能在这里得寸进尺。”
三人被呵斥得身子一颤,再不敢停留就要离开,此时却见庄问身旁的白衣公子站起身来:“这位朋友,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吧?强占了别人的位子,连一点赔偿都不愿意给么?”
黑衣青年闻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几眼白衣公子:“你又是哪位,在这里多管闲事?”
白衣公子手中的扇子哗地一声张开,是一面很普通的白纸扇,扇面上用水墨很简单地画了一张素图,但这副素图一角那落款与印章,却显示出了这张画的不凡来。
黑衣青年一眼扫过,心中有了猜测:“你就是当今那位画圣的忘年交,孟家的二公子孟良?”
正要介绍自己的孟良,被黑衣青年这一番话直接打断了要说的言语,一时之间有些惊异:“你既然认识我,为何方才又要问我是谁呢?”
黑衣少年摇了摇头:“我却是看到了你扇子上的那面画,再结合你的身形言语,才猜测出来是你。早就听说孟良公子为人正派,今日一见确实如此,既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那我便敬你三分,给你一个面子。”说着便追上刚才了三人,又重新将那一锭银子塞给了那三人,那三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只能任由黑衣青年折腾,老老实实地收下了银子后,赶紧就揣着银子一溜烟地跑了,生怕黑衣青年待会儿又要反悔。
孟良见到这一幕,点了点头:“本以为阁下是蛮不讲理之人,现在看来还是多少能讲些道理的。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黑衣青年刚刚的那一句敬你三分给你一个面子,让孟良还是颇为受用的,此时说话都带上了敬语。
黑衣青年坐在了他抢来的位子上,随口答道:“我的出身没什么可称道的,你管我叫张万里便好。”说完张万里一把扯过路过的小二,让他来一壶酒,一碟白肉,那可怜的小二被他一扯,差点就扭着了腿。
至此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便知道这场热闹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他们一个个失望地重新将头扭了回去,庄问依稀听见有人小声嘀咕道:“还以为会打起来呢,真没意思。”
孟良看到张万里使唤小二那粗鲁的模样皱了皱眉头:“万里兄,你行事似乎喜欢用粗,这并不好。就算武功高强,平日也是要讲礼的”
张万里随口答道:“与他们这些连武功都练不成的废人有什么好客气的?真不明白当今的朝廷为何要对这些人百般维护,朝廷那什么乡团练到处分发武功秘籍,也没看这些人练出个什么名堂。”
说着开始怀念曾经的江湖:“你看看刚刚那人,竟然敢仗着朝廷的庇护和我梗脖子,要是换几十年前,这小子早就身首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