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还没能到达东海,半路上便被人叫住了。竟是绯颜与未释偷偷摸摸躲在云层里。若不是未释出声,恐怕我也就这么与他们半途错过了。
绯颜看见我,余惊未消的模样,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流锦阿妹,去西极听佛的仙尊们可是都走干净了?”
我走了过去,与绯颜、云烬一起一屁股坐在了祥云上,如实道:“早就走干净了。”
她们便祥云一路飘往了东海。
在东海,不论绯颜何时回去,玄寒总能事先在荒海海面上等候着。但没有哪一回给了绯颜好颜色。那绯颜的话来说,玄寒着实是个傲娇的人,绯颜在他面前连君上威风都摆不起来。玄寒曾在海下面见过小团子,因而再见也不算十分惊讶,只黑着面皮问绯颜道:“请问君上,将人家的儿子拐来东海,道殊知道此事么?”
绯颜咳了两声,道:“这个拐字,本君私以为玄寒你用法不当。”
小团子便道:“不是姑姑拐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来看看我阿娘生活的地方,不必要让阿爹同意,阿娘又还没答应跟他,他还很无能为力。”
绯颜赞赏性地点头道:“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口才,他日定能是个人才。”
小团子冲绯颜一笑。闪亮亮的眼睛,粉嫩嫩的小脸,红嘟嘟的嘴巴,十分惹人怜爱。
玄寒僵着嘴角又问:“那君上今日前往西极听佛有何收获?”
“佛经大抵都很深奥有禅机,今日委实大开眼界”,绯颜看着玄寒稍稍缓和了的神色,道,“不过我听不懂。”
于是玄寒的面皮越发的黑,嘴角越发的僵。
绯颜便又补充道:“佛语有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玄寒你小心点。”
“……”
自从未释来了东海之后,大白有了新的玩伴。整个东海没有哪一天是安宁的。
玄寒建议,未释虽年龄不小,但是缺少童年,既然来了东海,不妨与别的龙族一起去学堂,听一听夫子讲课,学一学文化也是好的。
这学堂,我曾与绯颜一起去过。课堂上很有秩序,夫子也很严厉。尽管我不大赞同夫子的教学方式,夫子本人亦太过迂腐不化,然课本上的文化让未释去学一学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我让未释去学堂听夫子讲课。他很欣然地答应了,道是还不曾与诸多同窗一起寒窗苦读过。
于是第一天,未释起了一个大早,就去学堂了。他是骑着大白一起去的。
下午时分,我正苦于创作、绯颜在一旁给我指导时,小团子就兴冲冲地骑着大白放学回来了。
彼时我正舔着笔头写书,边问:“今日头天入学堂,感觉如何?”
小团子来回忙个不停,给大白找点心吃,老成道:“很爽。”
儿子难得如此好学,我听后甚感欣慰。
然如此过了三五日以后,未释连同着大白竟被夫子不明不白地退学了。我感到十分地愤怒,绯颜亦是十分地看不惯那夫子,于是我与绯颜一起去找夫子要个说法。
结果夫子一看见我们却吹胡子瞪眼睛,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还道未释这个学生他教不来。
我便也不再给他好颜色,问他为什么教不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子。
夫子怒了,斥责我与绯颜道:“未释小同学不比你们两个整日不学无术就只知看一些污秽粗俗的东西,但凡老夫教的,他都已经学过了,领悟能力超群,且整日带着头老虎来上课,吓坏了其他的同学。老夫不以为未释小同学该继续来学堂学习。”
我与绯颜双双诧异:小团子竟如此厉害?继而引发了更为深刻的沉思:未释他阿爹是怎么教的?莫不是他在他阿爹那里没有一丝自由、整天都必须学习、否则就会有家暴罢?!
有关夫子说我们不学无术一事,我与绯颜都自动忽略了。
从夫子处回来,我找到未释,他正拎着小瓮带着大白欲和律泽去海底礁石底下抓螃蟹。
抓螃蟹是新近律泽为拓宽食谱所进行的一项新活动。螃蟹肉好吃,未释却不怎么感兴趣,然而他尤为喜欢抓螃蟹的过程,能从中体验到莫大的乐趣。
现在想来,定是平素他没有机会充分享受童趣的缘故。
我让大白衔着瓮与律泽一同去抓螃蟹,而将未释留下让他坐在一块大礁石上。他很是不安分地动爬爬西摸摸,拿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道:“阿娘今日去找夫子说理,结果怎么样?”
我道:“夫子蛮不讲理,不准你再入学堂。”
小团子不屑地撇嘴道:“我也不是非要去,阿娘说得对,那个夫子很迂腐,他问其他同窗的问题都是一些浅显易回答的问题,都被我答出来了,于是他再也问不出更加难一些的问题。刚开始是有些新鲜,但久了也就无趣了。他还不准我带大白。对此我十分不满意。”
我扶正他的小身板,道:“我听夫子说了,说你很有文化。你习了很多知识吗?”
小团子努努嘴道:“知识是习了许多,但具体有多少我数不过来。”
我想了想,问:“是不是……你阿爹逼迫你学习的?他是不是不准你玩耍?”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抹黑衣墨发的身影来,心头不由得一紧。想当初在人界时儿子刚降生不久,他就已然安排好了儿子未来三十年的路程,现如今要是迫使儿子没日没夜地学习这种缺德事,他是完全干得出来的。
未释闻言却摇头,乖顺道:“阿爹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要学习的。阿爹说,要是我将九重天上的书都读完了,阿娘就会回来。”
我狠狠地怔住了,看着未释黑白分明的眼,心中万分不是滋味,轻声问:“要是你将九重天上的书都读完了,阿娘还没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