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外面都没有动静。我又很害怕,害怕真如绯颜所说,我们之间会有那种意外,只一会儿光景,心心念念的人就已不见了。
我慌忙抹了一把面皮,擦干了面皮上的泪渍,跑过去打开了房门。他背对着我的背影一怔。
我迟疑着踏着步子走了出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隐隐能闻得到他身上这么多年来独一无二的味道。我仍旧还是最习惯最舒心他的味道,也最让我觉得心酸和委屈。我张了张口,问:“未释……是不是很好教……他来这里很乖……”
他转过身来,神情十分认真,嘴角漾开淡淡的笑,可凤目里却无明亮的光泽,道:“未释很乖,很好教。”
紧接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与他沉默了半晌,他忽而开口道:“你不喜我在这里等,我便去别处等。未释不一会儿该是就回来了。往后,”他垂着眼帘,我却一下就能感受到他无边无际的孤寂,“往后,你想他的话,便让人来说一声,我再送未释来陪你。那我先走了。”
堪堪转身的那一刻,我眼泪汹涌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比思想快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他再也没挪动一下步子。
我脱口而出哽咽道:“可未释那么大点孩子,你让他学习那么多东西,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童年快乐,你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
他却不说话。我泣道:“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所以你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他隐忍着,压抑着,开口道:“流锦……只要你肯回来,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会给你们母子安稳,会做一切。以往,是我太偏执,伤你太深,是我不对,对不起流锦。但,我与未释,不管过了多少年,没有你就不行。”
还记得,初初的许多缱绻誓言,点点滴滴,都是我和他。他曾说,他的余生都要与我在一起,与我成婚与我生子,什么都要我来,没有我就不行。
我捏着袖子捂住眼,小声呜咽道:“那你就不要走啊……什么没有我就不行,你净晓得说这些哄我的话,要真是那样,你干嘛要走啊……”
眼泪怎么样都收不住,只顾着擦眼泪什么都看不见。就那样,幽幽的芙蕖花香靠了过来,将我毫无空隙地包裹着。一双有力地手臂渐渐箍住我的腰,一点点收紧,将我拉近了一个怀抱。
我终是忍受不住,大哭了出来。
他头枕着我的肩,深呼吸嗅着我的发,声音里带着一丝哑,说:“别哭,往后都不会让你再哭。流锦……”
我颤着手臂环上他的腰,哭得更大声:“你是个狡猾又无赖的人,逗得我团团转,我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是也跟着你团团转。”
我道:“你就最会演苦情戏装可怜。”
他接话道:“偏生你又太善良,是不是?”
我泣不成声:“是……”
他捧着我的脸,替我擦干了泪渍,一字一句与我道:“从今往后,都有我守着你。再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伤心难过。”
我吸着鼻子道:“还是双臂好,单臂太悲情了。”
他愣了愣,眼角染上笑意:“那是夏殊好还是道殊好。”
我在他衣襟上蹭着鼻涕,道:“我选择保持沉默。”
“总得要说一说到底哪个比较好。”
我道:“都不好”
“那你为什么都要呢。”
“那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选了”因为爱上了,认定了,再也改变不了。
“是么。”
未释与绯颜回来时,一大一小手里都拎着一串螃蟹。未释一见我与道殊,当即眼眶就湿漉漉的,瘪着嘴巴将手里的一串螃蟹推给了绯颜,道:“姑姑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出去一会儿,我阿爹与阿娘就能和好了,姑姑我实在是太开心了。这串螃蟹送给姑姑,你拿去烤着吃罢!”
绯颜挑挑眉,伸手接了过来,道:“你阿爹与阿娘合不合好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就是我看不惯你阿爹,不喜他。”
未释两手在屁股上搓了搓,擦干了手便欲冲我们跑来,边道:“又不要你喜我阿爹,我阿爹有我阿娘喜,别个轻易喜不得。”说着他便撒开了脚丫子。
绯颜却忽然伸出手指头勾住了未释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未释十分不满意道:“姑姑我都将我抓的螃蟹给你了,你还要什么?姑姑是你说的,做人不能太贪心!快快放我下来去和阿爹阿娘团圆!”
“人家两口子团圆你侬我侬都还来不及,你眼下凑上去不觉得多余么?反正我是觉得很多余。”绯颜道,“先在我这里呆个几日再回去。好让你阿爹阿娘好好叙叙。”
于是未释犹豫了。
道殊抬手替我轻柔地拢发,我别开眼去,忙道:“儿子快过来,我们一起。”没有未释在,总觉得我突然就不怎么晓得该如何面对道殊了
哪晓得几乎同时,头顶道殊淡淡然的声音响起:“回了上澜宫之后继续背书做课业,与在东海绯颜姑姑这里玩耍,你选一样。”儿子眼巴巴地望了我一眼,继而又去提回原本该属于他的那串螃蟹,与绯颜道:“对不起姑姑,这串螃蟹不送给你了我们一起去烤螃蟹罢”
我仰头就不满地斥道:“方才你才说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的,怎么眼下又变了。你不能这样限制儿子。”
道殊眯起一双笑眼,在我唇上啄了一下,道:“我保证,就这几日。”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绯颜牵着未释走开了,走了几步绯颜复又侧身回头,正经道:“就只几日。本君不是给你道殊小辈看儿子,是给本君的阿妹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