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0日林熹

林熹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眼前江东市大半个城市躺卧在白晃晃的日光里，下面灰色的、砖红色的、苍白的那些方形的、长方形的、尖顶的、椭圆的房顶像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陨石坑静静躺在地面上。日光变得那么刺眼，毫不留情的散射四方，天空已经失去了变得湛蓝色的能力，只能奄奄一息的躺着。对面的楼建设速度在加快，高度明显较前几天上升了一大截，似乎是想赶在夏天暑热停工之前再拼一把，让自己升到更高的地方。它投下的阴影也越来越长，长得几乎要拉住林熹所在的这栋楼。

过于猛烈的日光里一切都摇摇欲坠，林熹收回目光，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不时地瞄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在梦里武骏来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时间？他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是下午三四点左右，当时的他竭力应对警察的盘问，无暇顾及其他。不过从武骏对他的问话来看，警察并没有断定安燕是自杀，这说明尸体发现的状况存在他杀可能性。

林熹明白，如果妻子被杀，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丈夫，武骏他们就是带着这样的预设来到他这里，无论表现得多么和善，多么体谅，他们都在面具的掩饰下细细打量着他，审视着他的反应。他记得自己在梦里，已经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反应，试图最大程度表现出自己无辜无知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面对任何事都已经习惯于说服对方，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原本的样子有着不可理喻的心虚。

林熹神经质地咬着指甲，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再咬指甲了，他曾经花了很多功夫来戒掉这个会暴露他心绪的习惯。如今他再度退回到年少时那个无助的自己，用咬指甲来抚慰自己的不安。桌子上的文件已经翻开了一半，文件与林熹梦中见到的文件是一样的。

电话突然响了，林熹被吓了一跳，应该就是这通电话了，印象中那天下午应该就只有这一通电话。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电话接听：“林总，警察有事想找您。”林熹闭了下眼，果然是这样，他用平常的语气回道：“让他们进来吧。”

林熹整理了下衣服，深呼出一口气，站到办公桌前方静静等待杜琴打开门，带武骏两人进来。门被轻轻敲响，武骏和王志如同梦中那样走了进来，一个高大壮实，目光深邃，另一个虽然个头不高但看起来精瘦有力。身材高大的男人先进行自我介绍：“林总您好，我是刑警队队长武骏，这是王志。”

林熹做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微笑着打招呼：“您好，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武骏放缓了声音说道：“我们想了解一下您妻子安燕的事。”

“她是出什么事了吗？”林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武骏的表情，迫切想知道武骏对自己的看法。

武骏与王志对视了一眼，然后武骏取出一张照片问道：“这是您的妻子吗？”

林熹飞快地瞄了一眼：“是安燕……”

武骏停顿了一会，见林熹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继续说：“很遗憾，我们今天上午9点左右在常青路附近的海滩发现了您妻子的尸体，请您节哀顺变。”

林熹有些恍惚，是一模一样的话，他顺着说下去：“常青路……她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是昨天上午9点到12点之间。”

林熹慢慢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接下来我应该说什么？是应该再表现的悲伤一些？还是再激动一些？梦里我是怎么说的？林熹试图将不知为何有些涣散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但就像是被攥紧的手中沙粒，滑落得更快。

武骏再度开口询问：“林总方便说一下你昨天上午的行踪吗？以及您妻子晚上没回家，您为什么没有报警找她？”

梦里的武骏有问过这样的问题吗？林熹被武骏问题中“报警”两个字再度牵绊住思绪。他有问过我怎么没有报警吗？好像没有，那是因为我的哪些反应让他问出了这句话？

“林总？”武骏见林熹发呆再度出声提醒。

“哦，对不起，我现在实在是……太难受了，”林熹用双手捂住眼，用力憋了一下，待眼眶中蓄了一点湿意后才将手放下：“安燕之前跟我说她要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会在郊外的度假村住一夜，所以她晚上没回家也很正常，我根本不会想到要报警。”

“我的话，安燕走之前让我昨天上午９点半左右去帮她到一家店取她从日本订购的花瓶，到那里的时间大概十点半左右，但那家店没有营业，我就开车来了公司。十一点左右到了公司的地库，因为前一天没休息好，就在车里睡着，一直睡到下午１点才到办公室，之后就一直呆在公司直到下班。”因为梦中说过一遍，林熹很顺畅地就将自己昨日的行程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