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奶奶说，小成每次上身的鬼魂都不一样，语音有明快真切的，也有憨傻含糊的。每次被鬼魂上身后，小成都要休息静养几天，一个人被鬼上身，最是个伤神伤气的不幸恶事。

有一次，有个唱二人转的男鬼，附小成的身体后，“小成”就在个屋地中央，又唱又扭地表演到大半夜才消停。平时，小成根本不会唱二人转，也就看过一回二人转的演出，家里人和周围的邻居，也没有会唱二人转的，都认为这个鬼生前是二人转演员无疑了。

我奶奶说，那是她听过和看过最受好的戏了。事后，大家竟心怀希望地盼望，有会唱戏的鬼魂附体最好了。可见心眼儿都不怎么地道啊！可附体的，多是些生前干些坏事的死邻居们，竟说他们做过的那些丢人现眼丑事，连偷人和早早坏身子的事也说。害得他们的后人听了，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所以，那些长辈下世的大姑娘小媳妇，最是不希望小成身上有这样的鬼魂上身。

好在，大家都很厚道，无论小成说谁家的丑事，出门后都闭嘴不提，只讲小成妈和奶奶说的瞎话，嘻嘻哈哈地笑着逗乐。

到了最后，一旦见小成有些不对劲，就有人借故离开，或是大声说别的话题，尽力干扰过去。

一天，小成爸要请本村的私塾先生给他写一封家书。不巧，这位文集修复之家的私塾先生正在会客，就让小成爸把装有笔墨纸砚的提盒先拿回家，吩咐研好墨等他。小成爸就让多日都正常的小成研墨，专等先生来了就写。

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大家正纳闷时，突然，听到了先生的大公子那温和的“呵呵”地笑声。笑后，并欢快地说：“我来啦！让你们久等了。这封家书我来写。”

在坐的人一听，那真是吓得不轻，因为，私塾先生的大公子，在三年前就死了。他是一个迷恋书法的少年，誊抄过许多破败的古书，最终是累死在了书案上。

当然，这大公子的笑声和话语声，是从小成嘴里发出来的。也就是说，小成被先生大公子的鬼魂附体了。

可是，小成一天书也没念过，一次笔也没有拿过，大家都疑心，也好奇，那小成怎么能写书信呢？会写，也一定是鬼魂附体的缘故了。

就见小成挺直了身板，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跟先生大公子生前一样地执笔蘸墨，俨然就是一个男儿少年神态，根本看不出小成的模样了。然后，笑着问小成爸：“叔！您要写什么事儿和内容，请叔说。”

小成爸满头是汗，哆哆嗦嗦地还是把要写的事情，说给了先生的“大公子”。就见那笔在小成的手里，优美流畅地行走着，没多久，一封家书就写好了。“大公子”放下笔，双手捧着书信，声音清晰甜美地给朗读了一遍。谦虚地说：“叔！您听了，若是觉得不通，或是有漏掉的。请说，我可以重新写。”

小成爸几乎是用哭腔说：“谢谢大侄子！写得再好不过了。我没啥要写的了。你可以走了。”

“大公子”抿嘴微微一笑，再次拿起笔来，把剩余的两张纸也写上了许多字。这次少年没有念，而是说：“等我爹来了，让他看看吧！”

小成爸似乎急于要打发“大公子”走，紧忙说：“好的！你没有啥事儿，尽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