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旁边装有提基火把,米歇尔一边装填子弹一边往上走,瞄准门框上方射出一发子弹,掉下来的提基火把稳稳的被米歇尔接住。荒废大教堂的屋顶是一块复杂的木工板,下面支撑着非常厚的柱子和木构件都是易燃的。米歇尔将木构件薄部件首先点燃,然后点燃较厚的木材,蛇潮畏惧遭到象征着净化之火的灼烧而不敢靠近过来。
侧廊焚烧着的支柱劈啪作响,溅射的火苗弹出扩散至四周,从地狱升腾的赤色火花交织成的是一张狰狞的脸,随之演变成标致容貌的最美女神,如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一般从炽焰中走出来,米歇尔望见这一幕,崇高又阴暗,优美而又癫狂,眼前的愉悦使他逐渐要失控,噼里啪啦,邪恶的东西从五官流进心脏,感到自己身体流着的血液是肮脏的颜色,在激情与理性的对撞下,开始怀疑世人们都作恶多端,无尽的欲望在脑海中冲荡,头颅已成为了肩上的重担,象征着制裁的左轮手枪颤颤巍巍地抬至太阳穴,就要给米歇尔下达判决书时,那只玄猫又窜了出来,发出悲哀的喧唤,掩盖了恶魔的呢喃。
砰。米歇尔朝自己开了枪,发烫枪管冒出大量白烟,滴落的鲜血从点状聚成块状,米歇尔的左手手掌缺失一块血肉,如殉难者的手心一般被开了一个窟窿,疼痛反而让他头脑感到短暂平静,这一举动触动了恶魔的逆鳞,赤焰中的女神幻化成黑物走出来的那个瞬间,嵌在墙上的十字檀木和楼上的吊灯坠落在地,一阵看不见的风将米歇尔击飞撞至彩窗玻璃,又将他撞上罗耀拉石像一并击倒摔落,米歇尔头破眩晕,胸骨肿胀刺痛,在吸气时痛感加剧,口袋里的本子被甩落掉在地上,躺倒在地的米歇尔与彩窗玻璃上握着长剑的米迦勒相视而望,近旁的倒十字架象征着轻亵,他身为人类的脆弱一览无余,但面对撒旦暴烈的嘲弄无半点胆怯。
黑物丑陋的相貌往往与混乱和破坏有着密切关联,炭火般的皮肤上面印着疫病的纹路,浑身上下散发着硫磺的刺鼻味,并依然高举着火炬:“我是古希腊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化身,是赐予智慧之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是管辖这幽暗世界的君王路西法,几个世纪以来,以我为名冠以伟大的形象、油画、雕塑,在不同派别的无数艺术家中诞生,正是我,你们才有智慧,知善恶,明羞耻;正是我,你们的存在价值与人性才能被造就,何不向我膜拜。”
撒旦似乎一度沦落为一个经典文学角色,为各个反传统的前卫艺术和近现代理性哲学的汹涌浪潮所淹没,或认为只存在于其他非物质界的神秘维度,若不是亲眼所见,米歇尔绝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真真切切的恶魔实体,这位宇宙中的叛逆者、合理中的反常态、暴君王国里的独裁者,无耻自大的谎言之父,向米歇尔施加痛苦后亲自现身,以迫使他折腰臣服,向它灵肉合一的献身。
“你引诱人类,以便控告人类的罪,剥夺人类纯真无邪的权利,将死亡与罪恶引入这个世界,无论古蛇有多少化身,都改变不了注定被灭在火湖里的结局。”米歇尔轻蔑的目光仿佛带有割开一切虚伪和谎言的愤怒,悲剧的命运在濒临深渊时,普通人多半已丧失神智,更不用说在绝对力量的影响下,他仍旧能言善辩,姿态动人。
尽管知道毫无作用,但还是将左轮弹仓剩下的子弹全射向丑陋黑物,并嘲笑撒旦的无能,因为它唯能残害的,也只有自己身体,但自己的意志与灵魂却不屈。黑物分裂出无数形色不一、尖牙利爪的怪物,这些怪物同人类社会一样有着严密的阶层等级,是圣经所记载的污鬼,能够附在人身和动物身,可能以水为住处,除非附在别的物体上,否则在干地上就不得安息,最后的审判之前,那些不洁净的地方是被允许作为邪灵污鬼活动的范围。它们铺天盖地般袭来,魅影绰魂和流溢的火海岩浆同幻化,稚嫩、嘶哑、粗犷掺杂的声色哀嚎尖叫,这般场景,在任何有过形容地狱的文字作品中,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身陷其中的每一秒都是极度痛苦的肉体与精神双重凌迟,米歇尔感觉自己恐怕没可能再从这里走出去,彩窗的米迦勒注视着他。米歇尔望着天花板,回想起自己童年,自小就善感寡欢以物己悲,如过往云烟般的幸福,成长在孤独中的折磨,直到遇见了克洛伊……一切转瞬即逝。米歇尔自黑暗深处向光明生长,与撒旦这一对峙,将自我扩充到了人类的大我,最后也同人类一样在血火的抗争中没落,此时明白自身与罪共生,如今只求以陨归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