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奇儿初诞烟霞浅 凤落梧桐云中山(2 / 2)道医红侠录首页

近几日来,书院上下都在为小公子的降生忙碌,傅子谟也忙于一一应酬前来道贺的客人。下晌,客人稍散,子谟让管家傅安着人把躺椅搬到凉台。

手捧着《苏子瞻文集》,不觉翻到《洗儿诗》那一节。

诗云: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多年前,这或许是父亲傅霖对自己的寄望,但儿子的未来,是否也能如诗那般,一生皆是坦途,他并不知道。

此时的大明王朝,历经永乐、仁宣盛世,历经隆庆中兴,传至当今万历皇帝,已有35载,帝国治理渐显荒诞不经。民间传闻,万历帝成年后终日不愿早朝,只因素有腿疾、眼疾,为保帝王对臣工的神秘观感,加之自己为政怠惰,施政权柄尽皆落于厂臣之手,民间对于宦官的抓捕、收税、勒索已积怨已久......

傅子谟心生波澜,如若明君在位,谁又不愿高居庙堂后衣锦还乡,为天下苍生计,留美名与丹青。

只是,眼下时局,并不随人心意。

傅子谟轻轻将书放于案上,端起茶杯,用碗盖轻轻掇着茶碗中的浮茗,却又没有饮上一口,一直沉默着。心想,“自己当下可以做的,只有照护好妻儿,对纳入门下的学童们悉心教诲,使之成为栋梁之材。”

“不好了,不好了,院主,夫人有些气喘急促,您快去瞧瞧。”嬷婆子趴在堂屋正门边跑来慌张地喊道。

“怎么回事?”

“院主,快来看看吧!”

傅子谟一个箭步跃下凉台,直奔夫人房间......

作为山长夫人,陈氏,无疑是幸运且知足的。夫君博才多学,为人正直。自嫁入傅家,虽非钟鸣鼎食,却也不缺衣食,夫君平日名堂讲学,束脩收益颇丰;自祖上伊始,傅家兼有习医炮药的家风,为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开馆医病,常能妙手回春,百姓所馈亦不在少数。

陈氏此时已面色惨白,神情萎靡,嘴唇干涩。傅子谟见状,心中不免焦急,但习医十数载,早已练就出了沉稳个性。迅速把夫人陈氏的两手手心向上平放,旋即双手搭在陈氏寸、关、尺三部,突觉脉象浮大中空,状如竹节,又时而微细。片刻后,傅子谟掀开陈氏的薄被,愀然观之,陈氏腿部的棉布衬裤似有血迹湮出。

急唤旁边的嬷婆子,道:“速去准备温水,另备些青盐。”

说话间,撩起长衫一角,掖于腰带之上。

出屋喊道:“傅安!”

傅安应声而来。“院主,有何事吩咐?”

“你且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快去!”

“是!”

不多时,嬷婆子将热水端来,放于矮凳之上,又从肋间暗兜里取出一个宣纸包裹的方袋,搁在几案上。

“院主,都已备齐!”

“好,取五钱青盐,加入热水中,用条干净棉布,帮夫人擦去血渍。”

“是!......那换洗衣物呢?”

“叫重楼和沉香去备,最好是日头下暴晒过的。”

“我这就去。”

嬷婆子转身来到屋外,“重楼、沉香!”

“嬷嬷,我们在呢!”两个小妮儿应声到。

“去把夫人贴身衣物里日头晒过的准备一套,有急用!”

“我们就去!”

嬷婆子又往西屋去叫人帮忙。“二姐、三姐,来帮我伺候夫人更衣,大姐可看护好小公子,有事了喊云芝和天冬来给你帮忙。”

西屋里,被唤作大姐的,轻轻拍着婴儿,听闻后便悄声说。“二妹、三妹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傅子谟在堂屋轻踱着步子,等候傅安前来回话。

小半个时辰过后,傅安汗流浃背地跑回来。“院主,取回来已经放在药铺,正开始煎药了。”

“好,煎好以后,让喜怀送来。”

一刻...三刻...一个时辰以后,喜怀用托盘端来一碗汤药。

“先生,我在药铺帮忙,今天煎药,为何只用这百年老参啊?听管家讲,还要到中村康乐堂王家去找?”

傅子谟沉吟一下。

“喜怀,我刚见你师母面色苍白,汗出肢冷,神情萎靡,时而脉芤时而微细,且有血象,这主证该是气随血脱之症,须益气固脱,所以,我用这独参汤!你可谨记,往后若遇此证,此法或可当用。”

“然咱家也没有百年山参,我只好让傅安拿米友仁的《溪山烟雨图》去换,那图,王家已倾慕许久,还是救你师母的性命要紧。”

“先生,学生记住了!”

傅子谟向屋内询问,“将夫人贴身衣物更换妥当没,煎药到了!”

重楼和沉香从屋内走出来,“擦洗好并更衣了,我们拿进去让夫人进药吧!”

傅子谟微微点头,思虑着还有什么没有想到。

重楼和沉香,本是药名。在傅家,却是理事丫头的名字,只因往年天灾之后,总有人卖儿卖女,傅子谟可怜这些孩子,力所能及买过来放在府内抚养。丫头们年纪稍大,为傅家书院及药铺做些活计,每月领二两银子,既衣食不愁,还能攒点儿体己的钱,这在民不聊生的当下,也算难能可贵了。傅子谟因收养的娃娃们过多,又苦恼于取名,干脆就以药为名,便于记忆。

理事丫头除了重楼和沉香,还有橘红、桂枝、茵陈、百合、玉竹、木香、云芝、灵芝、天冬、泽兰;理事小厮有雪松、黄檀、崖柏、奇楠......进药半个时辰以后,嬷婆子向傅子谟禀报夫人已略见好转,子谟的担忧稍稍放下,起身也来到夫人房中探望情形。

西屋四周也是隔着帷幔,民间传闻,新生婴儿的头最是脆弱,受不得风,经不得撞。傅家大姐斜趴在婴儿旁边,静静的看着小家伙儿在熟睡中吧唧着嘴,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对于刚才东屋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没有半点儿被惊醒的迹象。

说是傅家大姐,其实并非傅子谟的骨肉至亲,傅家府内的大姐、二姐、三姐,都是傅家佃户的女儿,因为自小在傅家长大,成年后便都成了管事丫头,平时听嬷婆子的招呼,侍候这一家老小。

至于月银,要比理事丫头高出一截儿。

这些,原本是傅子谟宅心仁厚的结果。《德道经》云:圣人不仁,百姓为刍狗......在乱世间,傅子谟亦别无他求,但尽一丝绵薄之力而已。

可世间事,也往往不以傅子谟心中所念行事。

预知后续事端若何,且看下章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