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大头年纪最长,但也只比高佑发大一岁,比韩榭大一岁零三个月。平日里,三人虽以兄弟相称,但却从不叫个哥哥、弟弟,彼此之间呼名唤姓。虽然性格不尽相同,但却有着共同爱好,那就是都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后,高佑发和大头便依照韩榭的理论,和他一起步入“社会大学”深造,以便早日实现他们的“梦想”。他们有共同的梦想,虽然表达不到具体,但是梦想着在博峰脚下的这座小城里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在这片矿区里,他们既是无人敢惹的霸王,也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厮混在一起,共同的成长经历和对一切事物的共同认知、共同爱好,让他们比亲兄弟还要感情浓厚,除了夜晚各回各家,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有必要在他们之间分出个你、我。偷瓜或着抓鸡的时候,总是瘦小的大头打前阵,韩榭接应,高佑发借着身高优势瞭望和打掩护,从来没有不成功的。要是和别人打架,便是大头先开骂挑衅,壮实的韩榭打头阵,高佑发压阵。每天一起出入游戏厅或网吧,一起偷偷溜进水库炸鱼,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路灯下喝啤酒吹牛,偶尔也学着城里的“大哥”们,在矿区一些偏僻的小店里收点保护费啥的。虽然步入“社会大学”已有几年时间,但依然没见有啥“梦想”实现,他们依旧是一样的没钱,没个具体点的梦想,却有着同样的快乐,同样的名声,同样互称为“儿子娃娃”。
此刻,他们只想趁着中午四周无人的时候,抓紧时间用废油罐建造一台土锅炉,炼点土柴油卖了发财。促使他们大中午这么卖力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改邪归正了,而是发现了一个能发财致富的方法。
起因很偶然。
有一天晚上三兄弟在路边喝啤酒时,韩榭对着路过的几个穿黄工作服的油田工人喊了一句“喂,黄萝卜,这么晚了才进圈?”这句在韩榭看来“热情”的问候语就好像是下了道战书,打架随即拉开阵势。
但很快,三兄弟发现平时惯用的阵法已经失去了作用,大头的骂词还没出口,六七个壮实的油田工人已经冲到眼前了。韩榭鼓起勇气想抵挡一阵子,但疙瘩肉却架不住油田工人结实的拳头咚咚砸来。高佑发奋力抵抗,却也压不住阵脚,更保护不住自己的下三盘,干腿子上被油田工人的大头皮靴踢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大头吓懵了,以前欺负别人的时候,对方见到韩榭彪悍的气势一般都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今天的敌人这么齐心,韩榭和高佑发已经被围在了垓心。
阵法已经完全用不上了,大头便捡了个空啤酒瓶在外围打圈儿,想找个机会朝油田工人的头上来一下,解救出韩榭和高佑发。谋算好之后,便奋力往上一蹦,朝一个背对着他但非常高壮的油田工人头上砸去。可是没等他的酒瓶落下,早已察觉了大头图谋的油田工人猛地转身,抬起一脚蹬在大头的肚子上。大头一个狗吃屎跌倒在地上,嘴唇碰在自己手中的啤酒瓶上磕破了,还好离门牙有一点距离。
大头忍着肚子疼懵懵懂懂往起来爬,就听见韩榭喊了一句:“正规军,撤!”
韩榭和高佑发已经撒丫子跑开了,刚立直身子的大头赶紧连滚带爬的向油田方向跑去。
“正规军”似乎对“黄萝卜”这个称谓深恨不已,在后面喊叫着追赶。韩榭和高佑发早已经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大头怕被追上,慌不择路的在油田里乱蹿,幸好娇小的身形让追他的人很快在夜色中失去了目标,于是放弃了追逐,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大头只顾没命地跑,虽然身后没了声音,但他还是不敢回头看一眼,仿佛“黄萝卜”的硬皮靴马上要挨到他的屁股了。终于,他脚下一滑,栽进一滩烂泥里了。烂泥黏糊糊、臭哄哄的,沾满了大头全身,连眼睛都被黏住了。
大头抹了一把脸,想把黏住眼睛的东西抹掉,却把那黏糊糊的东西抹的满脸都是。黑暗中他以为是掉进了粪坑里,恶心地挣扎着赶紧爬了出来,借着月光瞅见附近有一簇荆棘,便连忙猫着腰钻了进去,刺扎的大头浑身难受,但感觉总比泡在粪坑里强多了。好一阵子,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用手指掏了掏钻进耳朵里的黏东西,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
远处传来了口哨声,两长一短,那是韩榭发出的安全信号。大头长舒了口气离开荆棘丛,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回走,那种黏糊糊的东西粘着他的鞋底,加上肚子疼,他走得很慢。
“大头……”,“大头……”
远处传来了韩榭和高佑发的呼唤声。大头赶紧应了一声,一高一矮两个黑乎乎的人影从远处顺着声音跑来。
“你个哈怂,藏到哪里去了?半天找不到你,一个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把你的头打烂!”韩榭边往大头身边走边嘟囔着骂道。
“哎呀,你这是掉进粪坑里了吗?吃饱没有?哈哈哈!”一碰到大头的胳膊,韩榭慌忙甩着手,大笑着揶揄道。
“哎,别开玩笑了,赶紧到亮处看看。”高佑发也摸见了大头身上黏糊糊的东西,赶紧拉着大头往公路边走去。
大头已经没了力气,韩榭和高佑发几乎是架着瘦削的大头来到了他们刚才打架的地方。
现场一片狼藉,喝剩下的半件子啤酒和一袋花生米,已经作为战利品被“正规军”缴获去了,一块用砖支起来当桌子的石板也被打碎成了几瓣。
韩榭瞅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恨恨地骂道:“他娘的,这个仇得报,无缘无故扫爷们喝酒的兴,还把桌子都打烂了!不行...明天晚上埋伏他们?”一边骂,一边抄起一块砖头,把石板砸得更碎了。
“哎呀,你先别管别的,赶紧看看大头这是怎么了?”高佑发捡了一块碎石板往下刮大头身上黏糊糊的黑泥,一边扭头对发狠的韩榭说。
韩榭这才直起身望向大头,瞬间惊讶地张大了嘴。
大头也惊呆了,嗫嚅着说道:“韩榭,你…你的眼睛,不会被打瞎了吧?”
“瞎了还能看见你这个黑怂?哈哈哈,我有主意了,今天你不要洗,明天这个时候你藏在树林里,等黄萝卜们过来,你猛地蹿出来,吓死这帮狗日的!哈哈哈……”
韩榭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头终于看清韩榭流出眼泪的地方还有两道缝,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从肿胀地翻过来的嘴唇里发出“哼哼哼”的笑声。
“哎哎哎,你俩个哈怂,勺掉了吗?赶紧看看大头身上这是啥?刮也刮不下来。”高佑发气哼哼地说。
韩榭连忙止住笑,往大头身边凑了凑,低着头仔细看了起来。
“这啥玩意?黏糊糊的,不会真是屎吧?”韩榭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一点,皱起眉头闻着。肿胀的眼睛加上使劲皱眉,使那两撇八字眉都快立起来了。
“哎哎哎,你快说,闻出啥来了?屎还能刮不下来?要不你放到嘴里尝尝?”见韩榭半天没吭声,高佑发揶揄道。
韩榭果真把手指放进了嘴里。高佑发恶心的嘴都快吱到耳朵门上了,瞪大眼睛瞅着韩榭等答案。
韩榭细细品了一会,又凑到大头身边仔细闻嗅了一会,才面色凝重地问道:“大头,你咋糊到这个东西的?”
大头只好扭捏着把经过讲了一遍,但没好意思说自己慌不择路,只说且战且退,不知怎的就掉进了个黑乎乎的泥坑里。
韩榭听了,两只手紧握住大头黏糊糊黑手使劲摇晃着,激动地大声嚷道:“好事,好事!你这大头当的可不冤啊,这顿打没白挨。相信我,咱们的财运来了。很快,咱们的日子就会像你的嘴唇一样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