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照，就...就要问”

“好好好，问吧问吧”

“你讲...讲，我们挣...挣家业是为...为了哪个？”

“昏话，当然是为三个伢呀”

“哦，为三...三个女伢。我挣家业就...就为她们带...带到别人家，我...我傻吗？何...何苦来哉？”

“那，那你是不想围田了？”

“不是不...不想围田，是不想为...为别人围...围田”

“我晓得你想要个儿子”春梅是何等聪明的人，已隐隐猜出什么，极伤感的说：“可是我...只怕生不出来了”

“我晓...晓得”

“那是...？”

“我...我想...”

“你想再娶个小的是不是？”春梅果然猜到了。

“我家几...几代单传，你就看...看着我断...断血脉？”

“......”

夫妻俩一夜没合眼，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丰彰德照常去了工地。春梅见老公照常去了，便也照常买菜烧饭，只是眼睛红了，精神也萎靡了许多，走路的脚都有点飘了。她不再大声爽朗的笑，不再哼小曲，不再见了挑工们和打夯的就说客气话。二女儿仙莲自然感觉到母亲非同寻常的异样，便暗地里观察，甚至偷听娘老子说话。果然，夜里就被她听到了晴天霹雳。她妈妈说：

“德伢，我想好了”

“么事想好了？”丰彰德一惊说。

“你想娶小老婆就娶吧”

“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照吗？你都讲了几代单传的话，我也背不动让你断后的恶名声。只是有一条，新娶的人不能和我住一起”

这些话被仙莲听得一清二楚。她听父亲要娶小老婆，也就是要给她们三姐妹娶个二娘，便吓得麻麻亮就去找已经回家的仙桃，要她想办法劝阻。仙桃呆了好长时间，叹了声说：

“出嫁女不能在娘家多事呀，何况是长辈才能商量的大事。再者讲了，妈妈都同意了，我们做女儿的还能拦挡么？”

仙莲见逼不动姐姐，便又唆使小妹仙菊，要她去搬救兵，找族长大爷和九老爹阻止老彰德娶小老婆。仙菊一听就直摇头摆手，说她平时看到那两个就吓得绕道走，生怕他们骂自己不像个女伢，哪里还敢找他们讲话呀。无奈，仙莲只好亲自出马，先找大娘也就是彰文烧锅的，再由大娘领着去找彰文大爷。彰德要娶小老婆，女儿们不同意，这下就把丰彰文为难死了。劝阻吧，这可是关系彰德传宗接代的大事，他作为族长作为族兄，那不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吗？不劝不阻吧，又对不住弟媳妇春梅的好，可能也会因此冷了她的心。思量再三拿不准主意，便去和九爹丰学堂商量。丰学堂听了彰文的话，也感到很是为难，想了想，还是一戳拐杖说：

“彰德娶小是为了传香火，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即便不支持也不能反对。再者讲，彰德烧锅的也是个贤德明白人，纵然心里不大顺畅，迟早总会通这个情。依我看呢，你、我都不要主动插手这件事，只要不是彰德烧锅的找你找我，我们就顺其自然装糊涂。只是有一件，不能让他家里闹出事来，不能让外人看我们丰家笑话”

春梅不闹，族长和老长辈不阻止，丰彰德娶小这件事就这么微风细雨的定下来了，起码外人看起来是这样。娶小的事定了，丰彰德自己不好意思在外面张罗，更不好意思委托几个女儿，便找到山背后媒婆，交代了能生育又长得好两个条件，又谈妥了事成之后的谢仪。媒婆见是男人自己来的，害怕日后闹出事来担罪过，第二天就悄悄将彰德的话一五一十向春梅过了一遍。春梅左思右想，便还是和老公彰德说：

“你托媒婆的事，我都晓得了”

“媒婆和你讲了？这个散嘴的！诶，你不是要变卦吧？”

“一个被窝里过了二十多年，我是那种人吗？我是想提醒你，娶小的事不是买小菜，不能太马虎了”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管娶大娶小，人品和家风是第一位。虽讲愿意做小的基本都是穷人家女儿，但是穷人的家风有差也有好。那些有志气的穷人家，落魄了的人家，家风就比好多富人家还好，你要把眼睛放亮些。我讲这些也不全是为你，也是为这个家，为了我自己，为了几个女儿。好女旺三代，坏女毁三代。你要是娶个家风不好人品不端的进来，就是再怎么漂亮都是枉然，到时候你就等着受肮脏气吧”

听了老婆一席话，丰彰德突然又羞又愧，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个偷吃被抓的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对不住老烧锅的，心里愧得很，可又不能退回去。退回去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惭愧，他感激春梅，她在他心里已不仅是妻子，而是足以依靠依赖的亲人了。

丰彰德第二天便又找到媒婆，说了“身体好能生育”的首要条件，加了一条“家风要正，人品要好”，又将之前“长相要好”改为“长相过得去”。也就是说，身体好能生育、家风正人品好、长相过得去三个硬条件，其他方面差不多或是随大流也就可以了。

丰彰德本想悄悄娶小老婆的，哪知媒婆为了这份谢仪，却大张旗鼓的四处张罗起来，一时便搞得纷纷扬扬了。有好事者就拿话来套春梅，看她是不是在受委屈。春梅见别人都晓得了，心想，管他好事还是丑事，既然出来了就不必再隐瞒，便爽快的说这事就是她安排的。外人听说这事就是彰德烧锅的亲自安排，自然又是另一种说法了。这个彰德也不晓得前世怎么修的，怎么讨到这样贤惠的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