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我过继来的,在同一个宗籍那便是一家人。我疼爱我自家幺儿并无过错。幺儿要做什么事只管做去,你有自己的道理,老叟我眼界小,便也不多问。但我总不能看着我家幺儿在外头受欺负吧。”老汉背着他,一边走一边喘着粗气开口。
他不记得那时的雪有多大,只记得自己在低头间看到老汉粗糙的双脚被石子磨破,走出一路血痕,也只记得眼泪滑过自己的脸时,比风雪迎面还要冷得慌。
一声难以启齿的阿父,在风雪间姗姗来迟。
他明显感觉到老汉身子一僵。
“你…你不是…”
“儿不孝,做了糊涂事,日后愿改过自新,但求阿父莫恼我这一年来的荒唐。”
“……诶,你喊这一声阿父,便当真要做我儿了。莫怕啊,莫怕啊。欠的钱阿父替你还,你好好读书,别像我这人一样一辈子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庄稼汉。”老汉沉默良久,背着他走得愈发稳当,也不知是不是风雪愈发大了,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他被老汉背回了家,老汉说上街抓药给他看病。
老汉披着蓑笠上一瘸一拐街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回到老汉家的是那个将他打出长乐坊的打手头子。
那头子说,因他欠了巨额赌债,现在起扣押了老汉,并征用他家私田,用来种植神仙药的原料。
待几时他把钱还清了,便几时放老汉归家。
为了寻到老汉,他忍了下来,一面在私塾就读,一面帮这人耕地种花,一面用各种办法赚银两还钱。只是每一次因为还钱多少,都要和这人大吵一架,导致让邻里产生了误会,以为他屡教不改还在赌博。
而发现这头子再不回长乐坊后,他又背地里去以赌博的名义探了好几回长乐坊,却都没有发现自家老汉的踪迹。
直到前不久,他回家准备把最后一笔钱还掉时,在门外看到那头子和手下人夜半饮酒大醉,无意间吐露他杀了老汉,用老汉的血和肉来灌溉花,因为怕被报复,便给骨架贴了符箓,又因为怕被他知道,便一直以还钱的名义对他呼来喝去。
原来,老汉三年前就死了,死在了替他寻药疗伤的路上。
那天,积攒已久的怒气被一股邪火点燃。
他趁着夜色无人,一把火烧了这屋子,又以为这厮的曾经头目也帮忙杀了老汉,便打算再去长乐坊杀了那厮。
如今大仇得报,他倒是无憾了。
说到这里,一切都已经明了。
大堂一片沉默。
“恶人纵有过错,自有律法处置,岂容你这般无法无天?”姒云疏面色复杂地盯着眼前人,张了张嘴,终于发声。
“他们背后有王公贵胄庇佑,若上公堂告状,究竟是谁逃不过律令制裁,想必在座的诸位,比我这一介草民更是心知肚明吧。”张平安笑了笑,再次看向顾姩,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上官,该招的草民都已经招了,可否告知草民,我父尸首何在。”
又一年稷子熟了,他想带他的老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