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铁木真和几个年长的儿子迎了上来，将两位金国王子接入帐内，方才那一段小小的插曲就此揭过。

当天夜晚，营地外的一处土坡上。

铁木真站在一处山包上，面朝大营，俯视着自己的万家灯火，他身后，萧峰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良久，萧峰开口道：“大汗，我做错了。你惩罚我吧。”

铁木真没有回头，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说你错了？为什么？”

萧峰道：“我不该用金币打那个金国王爷，给大汗添麻烦了。”

铁木真哈哈一笑，回过头来：“麻烦？如果一个六岁的孩子也能给人添麻烦的话，世上的麻烦未必太多了点。”

顿了顿，铁木真面色转而凝重：“但是你确实做错了，你可知？”

萧峰低头道：“我知道。”

铁木真缓缓摇头，目光转而柔和，就像一头老狼王在看自己的幼子：“不，你不知道。”

“你一定认为，自己错在侮辱了金国的王子。实际上不是的。”

“草原人与金人的仇恨，从我曾祖父的时代就开始了。可是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领袖能将草原上的人团结起来。将仇恨化作射向金人的箭，砍向金人的刀。草原人这些年受过的侮辱，又何止一把金币？”

铁木真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某些方面比我的四个儿子都要好。可是有时候不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如果你能长到我的年纪，一定会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但是今天如果没有哲别那一箭，这些事业都将不存在。”

成吉思汗的每一句话都很质朴，其中流露出的关心爱护之意，令萧峰也不禁红了眼眶。

“大汗，我错了。”

铁木真拍拍萧峰的肩膀：“一头狼，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如果不会蛰伏，是活不长久的。”

“大汗，我记住了。”

铁木真汗欣慰地点点头，转过身去，俯视苍穹之下的苍茫大地，缓缓地哼起了一首古老的牧歌：“布尔罕山！啊，伟大的布尔罕山！……”

歌声悠扬中，带着几分凄苦，似乎在诉说草原民族百年来的苦难，婉转流向远方，就像两人脚下的斡难河，从古至今，自来如此。

铁木真停下歌声，声音中写满了沧桑：“看这广袤的草原，牛羊成群，骏马奔腾，草原女子，个个温柔多情。草原上的汉子，个顶个的都是好汉！可是每一天，都有不知多少草原上的好汉子彼此仇杀，将斡难河与长生天养育他们的红色鲜血流入黑漆漆的土地里。”

“我那时候，比你大个一两岁。我的父亲也速该勇士被蔑儿乞人下毒害死了。我的亲叔叔，他为了抢走我父亲留给我的部落首领的位置，带着族人抛弃了我们一家子。”

“那时候，草原上比现在更乱。我的母亲带着一大家子掘地鼠，挖草根，艰难地度过了那个冬天。”

“那时候起，我就想，假如有一天，整个草原再也没有什么蔑儿乞人、乞颜人，大家都在一面伟大的旗帜之下，自由地放牧自己的草场，那该多好啊！”

“大汗……”

铁木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你这家伙时常让人感觉不像个小孩子吧。”

“走吧，回去吧。”

“是，大汗。”

山风静静吹过，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向着营地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