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自远处的山坡上走来，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性，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手中提着一个菜篮子。

那个白发女人目光空洞，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僵硬的步伐宛如行尸走肉，正一步步向着墓园的方向而来。

姜华认得她，她原姓风，曾经也住在栖凤村里，是个非常可怜的人，在她婚后不到一年，刚出生的孩子与丈夫便双双罹难。

有说家里遭了狼，把襁褓中的孩子叼走了，丈夫试图追回孩子，却从此再没有回来；也有说是跌入河中淹死的。总之，死因众说纷纭，无人知晓真相，因为从那以后这位女子便彻底疯了。

久而久之，村里人便管她叫做“疯丫头”，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她便成了村里孩子们口中的“疯婆婆”。

疯婆整日神神叨叨，后来症状虽然有所减轻，却一直有些神经质，这也导致几乎无人敢接近她，但村人也会教她独自种田，只消说一句：

“你不种地吃什么？把自己饿死就算了，哪天孩子他爹抱着宝儿一起回来，你拿什么给孩子吃？”

宝儿是疯婆给孩子起的乳名，起初她整日念叨着宝儿，逢人便打听，便是耐性再好的人也终会听得烦了。这句话倒是让疯婆有了活下去的奔头，真的开始下地种田，一开始当然整日在外面耕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仿佛想把自己累死似的。

姜华记忆中的疯婆已经清醒了许多，大约是知道再怎么问也无济于事，她逐渐学会了沉默，乃至一年到头也不讲一句话。

此刻，他默默地看着年过半百的疯婆旁若无人地走到一座坟墓前，将菜篮子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悉数拿了出来。除了一些纸钱，其余的都是各种垃圾，仿佛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宝儿呀，娘来看你了。”疯婆喃喃自语，拿出纸钱和一小捆枯草，用火柴慢慢点燃。

小龙女忽然悄悄抓住了姜华的手，与他一同注视着疯婆的举动，小丫头似乎瞧出了不对劲，心里有些害怕。

姜华也回握住她的手，低头给了她一个表示安心的眼神。许多年来，疯婆虽然精神失常，却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她从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当年一时受不了打击，以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宝儿哟，娘跟你讲啊……”疯婆开始絮絮低语，总是以此作为开场白，接下来不断讲述一些生活琐事。连芝麻大的小事儿都不会放过，譬如昨日的天气如何，阳光怎样明媚；吃了什么，味道多么好；夜里的星空又是怎样动人……

她仿佛通过自己的描述，将自己孩子没能看到的景色描摹出来，说着说着便开始低声啜泣。

姜华听着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心想疯婆一定将这种行为反复上演了千万遍。她始终不放过自己，让自己沉浸在时间停止流动的幻想世界中。

小龙女忽然松开他的手，轻轻走了过去，天真地问道：“你为什么哭呀？”

疯婆闻言止住啜泣，怔怔地转头望来，失神地凝视着小龙女好半晌：“宝儿，是你来看娘吗？”

“你认错啦，我叫龙儿。”小龙女手抚胸口，一本正经地做了自我介绍。这时姜华也已悄然走了过来，说：“风婆婆你好，我是姜华，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