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错，我们确有不能言之事，但请你相信，这没有害你。”

神君伸出手，止杀剑从堂后飞来。神君双手捧着这一柄古剑，眼中流连着惋惜之色。

“因为我的原因，我曾将止杀的剑灵破碎，而如今剑灵有了苏醒的前兆，它认可了你，从今后起你将是它真正的剑主。”

姜筠霁退后半步，没有伸手接剑。他感觉其中有些许猫腻，江厌离的话终究还是让他没法完全相信神君。

“您这算是赠剑，还是赐剑？”

“赠剑。”

这一问，既是希望神君表明态度，也是做个判断。小白他可以信任，监兵他也姑且可以相信。但他不愿意把自己交到别人手中掌控生死。赠剑是一个友好的行为，但赐剑却有些暧昧了，它可以是居高临下的权力对你的赏赐，也可以是对你的生杀允夺。

不过还好，监兵没有那样的意思，至少表面上没有。

“您，是要把我捆在代行者的位置上？”

小白开口解释：“姜老师，神君他……”

“没错。”神君直截了当，眼神中没有丝毫虚情假意。

“我需要且一定要让你绑在代行之位，让人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代行，让人想起代行就想起了你。”

“那么日后，我就不再是姜筠霁了。”

“你是，只是在你的名字之前需要冠以代行者之名。”

姜筠霁握住止杀，送入剑鞘，淡淡说道：“我明白了。”言语中没有多少甘愿。

“还有件事，小白，”姜筠霁看向小白，“那个人你杀到了吗？”

白皱皮眉头，缓缓开口：“我杀死的……”

……

“你没有生路可言！”

白霄霄双手握剑，止杀剑锋闪烁着冷冽的白光，身形闪现，来到黑气骷髅身后。

小白奋力挥剑，黑气随之土崩瓦解。

黑袍人散出的黑气艰难抵挡围绕四周的剑气，但小白手中的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黑袍人节节后退。

“止杀剑阵，杀！”千百剑气汇聚一处，凝于止杀剑锋，杀机毕露。

黑袍人意欲逃窜，明明四周空荡如也，却如何也看不到生路，身后的杀意始终弥漫。

一剑挥过，黑气散去，拨云见日。一缕阳光照到小白的脸上，无悲无喜，眼中的怒气随着黑袍人的死去变得似有若无。黑袍人尸身缓缓来到白霄霄面前，那脸上的混沌消散殆尽，显露出的是一张光滑而附着着纹路的脸。

那张脸上崩裂出一道道裂纹，活脱脱一副木雕摆在他面前。

姜筠霁脱口而出：“木偶？”

白霄霄点头：“的确是木偶，没有魂魄，没有内丹，那一身法力更是在它破碎的那一刻全数消散了。”

小白招出那副躯壳，它安稳地躺在地上，不去看它背后可怖的创痕，倒也算得上不错的木雕，一个活灵活现的木偶，颇具神韵的双眼直勾勾看着前面。

“参宿使的内丹不知所踪，但是我从它身上找到的还有这个。”

白霄霄拿出了一面镜子，看上去是个有些年头的物件，想来应该是他所说，这木偶用来掩藏行迹的法宝。

“这是法宝？”姜筠霁问道。

“这是玄冥镜，”神君说，“南方执明神君的法宝之一。”

姜筠霁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创了一下，这种事儿了听不得啊！他装傻充愣地梗起脖子，傻里傻气道：“什么？神君你刚才说什么？我耳背没听见呀！”

神君笑道：“你不必装傻充愣，这是执明所遗失的法宝，未必是你想的那般。”

姜筠霁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他还以为要听见了仙神之间的丑闻了。

姜筠霁说道：“那么之后也应该会与执明神君有所交涉的对吧。”

“没错，执明和我会派出使者，由使者共同商讨这件事。”

“神君不亲自去吗？”

“去不得，四方神君有镇守之责，轻易不得出阵。”

姜筠霁点点头：“明白了。”

小白开口道：“那么使者就是我和姜老师了对吧？”

“没错，”神君看向姜筠霁，“接下来你便先回去，一切事宜，白会代我传达与你。”

“好的。”

姜筠霁背着剑走上那浮石，消失在雾中。

等到姜筠霁的背影消失，小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眉头地沉默。

“我并不认为姜筠霁能够担当责任，他不该承担。”

神君眼中多了些冷冽：“是他不能，还是你不想他能？”

“我不想让他承担这无妄之灾。”

“可他也得到了好处不是吗，这是他的机缘，缘法说不清楚。”

“这是该我承担的，不应该由旁人接手，况且姜筠霁他只是一介凡人，凡人应该由修士和仙神庇护。”

神君厉声道：“你担不下这大梁，这非你之过，但违逆天命，这就是过错，这最后关头，我们容不得这等大过发生！”

“姜筠霁并无特别，”神君轻叹，“但他在这合适的时机出现，这便是天选，一切接皆是天命。”

神君的话让他沉默，白霄霄明白这道理，但对于姜筠霁，他不忍心让姜筠霁在那位置上孤独到死。姜筠霁的出现在白霄霄的预期之外，他是个合适的人选，有些许懦弱，但敢为他人拔剑。

在白霄霄设下的幻境中，二十三次轮转，仅有一次姜筠霁选择与生死危险反抗，也就是说姜筠霁体验了二十二次真切的死亡。而那一次，还是“普通学生”的他待在姜筠霁身旁。姜筠霁推开了他，如有神助般拔出了止杀剑，一剑劈开了幻境。而在这之前，止杀剑只有监兵神君与他能拔出并运用自如。

的确，姜筠霁是天选，是天命之人，并不因为他特别，只是在这合适的时机出现罢了。

白霄霄仰头，无奈地开口：“我没有半点机会吗？”

“十死无生……这是无解之局，这八百年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我不想再留你坐这孤独的高位。”

神君带着期许看着白霄霄，但他不希望白霄霄有所作为，他深知这神位的不易，天地间暗流涌动，人与妖的气势汹汹，都得他们一力抵挡。天地间的格局已经变动，人间界成了由人主宰的世界，灵界由妖掌控，这是天庭降下的神谕。

灵界出现后，天地间的仙神都在观望，这道旨意到底有何深意？坐在天河尽头，那宝殿中高坐之人，他所欲到底为何？

帝心如渊，不可观，不可猜。

众多仙神中也许有猜出的，但他们不可说，也不能说。

而这一切，白霄霄不知道，地上的人们更是不得而知。

神君继续开导：“姜筠霁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会愿意付出，天门扣上后，人与妖不得飞升天界，他在人间也不过一两百年光阴，不会太孤单，今后只会是太平之世，他不会经历那些残酷，他还可以做正常人。”

白霄霄低下头轻声：“所以人类会有这样一句，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他姜筠霁是个不爱哭的小孩，那么他就只能吃苦吗？”

讽刺，真是讽刺。

“坏了道理，没了良知，说到底来，我们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