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失言的魔鬼重新归于缄默，藏在少年内心深处的阴影里。

“你把话说清楚！”四下无人，少年并没有利用心声和魔鬼交流，因为他很多时候会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表述，哪些是魔鬼的诡辩。

现在的弗拉梅尔只能用最简单也是最蠢的方法来进行区分——魔鬼无法操控他的行为，由他开口说出的话，必然符合他的意志。

他有些愠怒的瞪着眼前的空气，嘴中的质问被凛冽的海风扯碎，逸散在咸湿的空气中。但少年知道，魔鬼能听到他的话语，因为他能听见，魔鬼就能听见。

“我们的约定是你帮我恢复健康，然后我把你放出来！”少年重新强调着契约，大脑在快速思考这几天和魔鬼接触的点点滴滴。

但魔鬼依然不言不语，装死。

这份沉默反而证实了魔鬼失言流露出的想法绝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只要弗拉梅尔前脚释放了魔鬼，后脚整个镇子上的人就会惨遭屠戮，这本身就是魔鬼从最开始就构思好的计划！

贪婪的魔鬼从来就没有想过安份的履行契约，获得自由这种“小事”根本满足不了魔鬼的胃口，它不仅要获得自由，还要利用凡人的血肉和欲望来大快朵颐。而少年，就是它为了打开封印住它的镣铐而准备的蜡模钥匙。

解开了枷锁，魔鬼就获得了自由；而魔鬼的自由，绝对不是任何一个人所能够负担的。

弗拉梅尔愤怒的对着浪花挥拳，对着海风挥拳，张牙舞爪的像是一只受辱的小兽，发泄了一通之后就疲惫的瘫坐在沙滩上。才恢复了几天健康的他还在太过虚弱了，他不仅没有超凡者的思维，也没有超凡者应有的体魄……

海鸟闲适的站在海岸边，波浪不时倒卷着涌上沙滩，漫过海鸟的脚蹼。男孩气急败坏的宣泄并没有惊扰到它分毫，或者说，在这安静祥和的小镇，奔跑的狗和胡闹的孩子是禽鸟们唯二的麻烦。

虽然不明白眼前的人类在闹腾什么，但是海鸟并不在意，就像它不在意孩子和狗一样。

魔鬼自然更不会在意，契约已立，命运就会将双方所需放到交易的天平上。等价交换最大的漏洞是，允许存在溢价。用已有的不需之物来换取未有的所需之物，这本身就不能简单的用物品价值来进行称量。

少年在交易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释放出一只魔鬼会带来的潜在风险，这怎么能怪魔鬼呢？风险，是天平从来都无法精确称量的东西，也是魔鬼如此喜欢看似“公平”的契约的缘由。

当然，这不仅仅是魔鬼的欺诈把戏，也是魔鬼的恶趣味。

用看似公平的等价交换来愚弄追求公平的炼金术士，这种引诱别人质疑道途的堕落感实在是在美妙了。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学徒，这也是魔鬼常年闭目塞听下难得的娱乐。

如果不是教会的封锁出现了松动，魔鬼可以至今依然处于浑浑噩噩的混沌之中，在所谓神恩的侵蚀下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迷失在小镇梦界的深处。

浑浑噩噩、迷失……一想到这件事情，魔鬼就在忌惮之余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后怕。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魔鬼需要加快速度来逼迫一下眼前这位和“堕者”道途有缘的少年，也许再多消磨几次心智，少年心底的防御就会彻底瓦解。

没错，狡诈的魔鬼怎么会出现口误这样的低级错误，它只不过是想要让少年从恢复健康后愉悦而又享受的情绪当中脱离出来罢了。“学徒”的心智并不坚定，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而情绪的剧烈变化，就是消耗心智最好的手段。

它已经等不及品尝少年得知一切真相后的悔恨、绝望、自责和不甘了，嘻嘻。

魔鬼感受着少年强健有力跳动着的心脏，里面节律性的向周身泵送着新鲜的血液。健康真好啊，对吧，弗拉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