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呵呵笑着,又道:“其实老朽这次来,还为的一事,是关于我家小郎君的……”
“你家小郎君?”之露白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见到他时的情形,抬眼道:“他又发病了?”
“这倒没有,只是——”何老沉声道:“听小鱼说,上回道长瞧了小郎君后,说他那病没得治了?”
“不假。”之露白点了点头。
何老不甘道:“当真没得治?”
“当真,这一点,恐怕你家小郎君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了。”
“老朽愚钝,”何老不解:“不知道长此话何意?”
之露白思虑片刻,也只道:“他那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症,药石无解,故也不必再费心医治了。”
“那可有性命之忧?”
之露白故意道:“老丈所指是他?还是旁人?”
何老怔了怔:“这……”
“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他身边的人。”
“那若是他再度发病,又要如何应对才好呢?”
之露白沉吟道:“若是有发病迹象,倒是可以提前将他控制起来,可若是来不及……”
何老满眼期待。
“或许一榔头把他敲晕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何老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失望,不过话已至此,他知道再多问也是无用。
二人简单别过,之露白就要返回宝芝楼,才走了没几步,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顾惟。
先前见他时是晚上,并未怎么细看,如今在这太阳底下才发现他面如施粉,生得略有几分风流相。
之露白扫了他一眼,没打算与他招呼,不知怎的,打她第一眼见到顾惟起,就对他莫名地反感。
顾惟与之露白并肩同行,搭话道:“在下没看错的话,方才与道长说话的那位老翁可是姓何?”
之露白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道:“你有事吗?”
“哦,我正要去宝芝楼看阿瑛呢。”顾惟神色有些怪异地笑了笑:“这不正好遇上道长了?”
之露白眼皮往上翻了翻,重又迈开腿。
顾惟快走了几步跟上来,指着她手里拎着的鸡鸭鱼道:“恕在下冒昧,只是这何老为何要送道长这些?”
“那你该去问他,不是问我。”
顾惟仍不死心:“道长与白家人很是相熟?”
“不熟。”
“不熟?”顾惟显然不信:“不熟还送东西?”
之露白把手里的鸡鸭鱼往顾惟跟前一送,挤出笑道:“那是不是我现在将这些东西送给你,你我就算是相熟了?”
顾惟生怕沾上那血腥,往后一个弹跳,怏怏道:“之道长似是对在下有些成见。”
“没有,”之露白轻笑一声:“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
“没有那是最好。”顾惟掸了掸衣衫,低声道:“只有你我交好,阿瑛才会好。”
之露白斜睨了眼顾惟,只觉得他实在算不上是个讨喜的人。
见到自己心里时刻想着念着的顾惟,澹台瑛喜出望外。
之露白困倦得不行,一回到房里便歇下了,隔壁房里的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传来一阵笑语,听着听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顾惟才从宝芝楼离开,澹台瑛送走他,又在厨房忙活了一气,才去敲了之露白的房门:“小之道长,你醒着吗?”
“怎么了?”之露白睡得迷迷糊糊。
“表哥明日做东,还请你一定赏光呢。”澹台瑛说完,又好像预料到之露白会拒绝一样,急忙又道:“我知道,我知道小之道长不在意这些,主要是我,是我想感谢小之道长这几日里对我的照顾,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可能……”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
之露白有些不忍心,便把已到嘴边的“不必”换成了“好的”,她朝里侧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可过了好一会还没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又道:“还有什么事?”
“有。”澹台瑛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小之道长,你说我被……就是那件事,你说我要不要和表哥讲?”
之露白想了想,回道:“我不能替你拿主意,你自己决定就好。”
“好吧。”澹台瑛有些丧气,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带回来的鸡我给炖了一只,鲜香得很呢,要不要给你盛一碗端上来?”
“不用了。”顿了顿,之露白又道:“我还不饿,若是饿了我再下去吃。”
“好,锅里还有饼。”
之露白应了一声,将被子扯过头顶,却如何也睡不着了。方才梦回天阙,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正相看家中寄来的信件,谈笑声那么真切,醒来见到自己躺在这里,窗外天色昏沉,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怆然。
她起身,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书信,年深月久,那笺上墨迹已然淡了许多。
望吾儿安。天宝四年春。长安。
只这寥寥数字,就连署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