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或因婚丧借钱，亦或是被豪右下套设计，那几十亩地也日削月剥，最后一点不剩。

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没了土地的农夫就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可能，若不想流亡，不愿为奴，就只能做佃农，给豪右种田交租，靠可怜巴巴的收成勉强养活不断出生的孩子。

然而就算是佃农，也逃不脱官府赋税的盘剥，再加上盗贼四起，楚禾家中再无一粒余米，他当了流民，在被人吃掉之前，逃到了扬州，为了换取粮食，投入薪军之中。

数年间，他稀里糊涂的跟着训练，又稀里糊涂的随军跋涉，疲倦劳累之时，也会看着天上的星光回想。

“我这是为何去打仗啊？”

为了活着而战么？最初是这样的，可这些年饱食下来，不但让楚禾身体复壮，也让他们胃口高了，有了更高的渴望。

为了做官而战么？军吏确实能得到更多好处，但混迹多年还是大头兵，楚禾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为了自由？若有自由，他岂会稀里糊涂的跋涉到这边，面对眼前那群黑压压的恶狼。

亦或像训练之时喊的“为陈王而战！”？最初，他对让自己吃饱的陈源是很感激的，可同样的口号喊的久了，也就没了最初的振奋人心。

报恩的心思也随着时间渐渐变淡了，甚至他还听到有袍泽暗暗埋怨，为何要打丈，好好在扬州发展不好吗？

直到今日，一直稀里糊涂的楚禾见到了陈王亲临动员，听他提到了那两个字——土地！

“是为了属于我的……土地？”

这个词语对农夫意味着什么？土地，就是农夫的命！

田地就是安生立业的一切，它产出粮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祖祖辈辈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只要别懒惰，只要天公作美，靠自己的勤劳耕作，必有所得！

种地，早已经刻在了基因中，而那块厚实可承载万物、生长万物的脏兮兮黄土地，就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梦！

但这年头，一个佃农想要重新获得土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为豪右们早就将好地分割干净，自耕农在碎裂的小片田地里苟延残喘，还要担忧自己的地随时被强取豪夺。

可如今，陈源将这个梦摆在了众人面前——打下的田地中，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田！

“瞧，这是我家的土地！”

站在土地上，将娃儿高高扛在肩膀，在娃儿放眼之时，指着眼前的土地，掷地有声的道：

“将来，也会是你的！”

这样的画面，就是他们朴实无华的追求！

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练武没能改变他的胆气，军神李靖也都没能用军营这个大熔炉将他炼成一块好铁，每逢战斗他总要缩头缩脑。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他连刀都握得更紧了几分，向左右看去，袍泽们亦无不热血沸腾，对面数倍于己的敌军，也没能让众人退缩。

腰鼓敲响，薪军迸发出了巨大的怒吼，向前迈进，他们起码知道这场仗，自己是为何而战了。

为了脚下这片阳光照耀的，可能属于自己的土地！

打土豪，分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