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先是地窖,后来改成了仓库。考古队的东西都在后边的架子上,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知道他一言难尽,所以急忙道谢,并向他保证一切研究活动都会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绝对不会影响绿洲驻扎。
他留下钥匙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比之前还要单薄。虞子期见人都离开了,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操,到底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查下去了?米信丰他……”
“牺牲了,听说遗体已经运回来了。”我搁下背包,“现在情况复杂,我估计外边不会太平。咱们做事尽量低调,拿了东西就走,别搅这趟浑水。”
“按照粽衣上的图样,我复原了城池的地形图。非常壮观,和记载中的梓牙古城基本吻合。但双面文里记载的故事很不对劲,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对单词的理解有偏差,翻译不准导致的。”
“你先说说,到底写了什么。”
“谋杀,一场集体谋杀。粽衣记载克驽多大将军并非寿终正寝。这位年过八旬的将军战死沙场,为了保护他城下的子民,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梓牙城。文书里没有描述具体情况,但提到大将军领导梓牙城的人们反抗暴政,争取生存权利。我们都知道,梓牙城的消失远在龟兹灭亡之前,作为一个地下矿场丰富、地理位置重要的超级大城,它的消亡直接动摇了龟兹后世的稳定。但其消失的原因一直是个谜题。不过至少现在可以肯定,我们脚下的秋心泉一号,就是古城遗址。咱们也许能从考古队留下的记录里找到进入的方法。”
我环视整个仓库,三十多平方米的建筑里,堆积着各种物资,而单参所说的资料架不过是两排摇摇欲坠的木制书架。我翻过地上的蛇皮口袋,踩着桌椅爬到书架边上。
“这么多材料,找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啊!”虞子期拿起手边的牛皮纸袋,拆开线封翻了几页,又开始翻找其他地方。
“按时间找,袋子上有编号。咱们需要精确定位,就从两年前的第一份档案开始。”我给大家鼓劲。仔细数了数,一共有三十多袋档案,外加两包文物碎片。
虞子期认命似的抱起文件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带着四眼过来。来来来,给我挪块儿地方,大家坐下来看。”
我将书架上的牛皮袋悉数搬下来做粗略整理,其中一个盖有漆章的文件夹引起了我的注意。
“老揣,你的铜币带来了没?”
“有,随身带着呢。怎么了?”
我指着文件夹上的漆章说:“这里,有一样的标记。”
老揣伸手从衣兜深处掏出一只小布包,拉开两端的线头,摊开手掌倒出了铜币。这枚梓牙币是他爷爷留下的遗物,也是关于梓牙城唯一的线索。档案袋上的漆印与铜币背面的环形图案不谋而合。我喜上心头,预感将有巨大的发现。
“我来拆,”老揣握住牛皮袋,两手不停地颤抖,“算了,还是你来吧。”他瞪大眼睛看着众人,最后把纸袋使劲塞进了我怀中。我盯着皱巴巴的档案,慢慢地揭开了封条。
袋子里装有两份线装手写本,其中一本标有“工作手册”的字样,另一个本则写着“图样”二字。我率先翻开了图样本,里面夹的全都是黑白照片。随着一页一页的照片,大家的呼吸也为之起伏不定。这本图册里贴的均是考古现场的纪实相片,详细摄录了单明志在秋心泉中的发现,那时候这片绿洲还没有“秋心泉一号”这样官方的称呼,研究员们亲切地称它为“白龙巢”。一来是为了纪念怪骨铭文出土二来绿洲的外形轮廓呈圆形,与不远处的白奶滩相互呼应,如同一处归巢。浪漫激情的考古队员们在白龙巢附近一共挖掘出三处古迹,包括先前我们找到的白奶滩怪骨墓,以及尚未揭开真面目的甜泪井遗址和黑铜塔。我又连翻了几页,发现被相片记录下的除了珍贵的出土文物以外,还有一些考古队员的日常合影。米信丰的相片少得可怜。想到那台被珍藏的海鸥牌相机,我估计大部分照片应该都出自他手中。
在我沉思的片刻,戴绮思已经拿起工作手册开始翻看。她翻的速度很快,与其说是在阅读,看上去倒更像在寻找什么。关于梓牙城的事情,我们这四个人中间数她接触得最多最广,瞧样子肯定是发现了一些大家尚未察觉的细节。她专注的神情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虞子期张口就问有什么发现。我“嘘”了一声,拉着他和老揣坐到边上说:“相册里的遗址和黑铜塔咱们都没见过,可能在后期驻扎中被破坏了。这两处地点十分可疑,待会儿出去,先打听打听。”
“咱直接问单参谋不就结了嘛。他们建的城,他们还能不知道?”
“这件事,还是别麻烦他老人家了。”他带我们来仓库已经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果一两句话就能把事情说清楚,又何必大费周章让我们自己来寻找答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现在有苦说不出,多半受到了来自兵团内部的牵制,不便与我们有过多交集。
虞子期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不满地骂了一句娘:“哪儿来这么多狗屁规矩,搁老子身上早甩手不干了。”
“好了好了,咱们是来救人的,不是开批斗大会。”我继续翻看相片册,很快想出了对策,“我有一个计划,听上去可能有点冒险,但绝对值得一试。咱们有不少照片,其中包括了那两处古迹的细节照和全景照。从理论上来说,无论地表特征如何改变,当地的风水是不会骗人的。我可以依照这些照片做一个简单的复原图,重塑两年前的白龙巢,依照风水要术中的法门对古迹的位置进行定位。”
“我听着有点玄乎,你说慢点。”老揣似乎没听明白,“那大概要用多久?”
“加上实地考察,半天的时间足够了。”我心里很有把握,“现在需要一张秋心泉的地形图,最好包括路面设施,方便比对。”
“我去找,”虞子期摸出一包烟,摆手出了门,估计是找站岗的卫兵套近乎去了。我铺好纸笔,根据照片上的地貌特征,旋即开始绘制白龙巢草图。相册中看着与古迹相关的照片总共有七十多张,我把它们一一铺开,摊满了小半间屋子。
戴绮思合上工作手册走上前来。她踮起脚尖绕过地上的相片,蹲到我身旁说:“可惜了。咱们错过了一次大好的机会。”
我正忙着摆弄照片,听了她的感言,立马抬头问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穿山甲洞里的死尸吗?”
“记得,那个人死得特别蹊跷。”
戴绮思伸手从地上摸起一张照片:“我相信,那个横死的人正是单工的随队医生,克莱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