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卜氏带着儿子,指挥仆役收拾,安排夜间事宜,蒙毅则领着景悦出了门,拾秧在外面候着,手里提着灯笼引路。
北风挟裹着细碎的冰渣呼啸而来,景悦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才大半天的功夫,这气温就骤降了许多,真真是运气好。
走廊下薄薄一层冰,景悦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滑倒了,蒙毅却没这样的烦恼,每一步下去,脚底下的冰都被碾成沫沫,看得景悦直咋舌。
“蒙大人,”蒙毅一直不曾开口,景悦只得自己打破沉默,“这些时日多亏蒙大人照顾,如今已到了咸阳,景悦接下来的去处,不知蒙大人有何建议?”
债多了不愁,景悦现在是认定蒙毅了,有困难就找他,不过所有的帮助自己都记着呢,有机会还是要慢慢还的,只是这话现在说来还早了点。
跟着始皇大大的顺风车,一路从邯郸来到咸阳,这个落后的时代,真的让景悦一再想掉眼泪,若是生为贵族还好,衣食皆有人伺候,平民就惨了,耕作?纺织?景悦都只听过没见过,且她一无所有,就算肯去学,也无地可种。为奴为婢吧,她也没伺候过人,好多常识都不知道,犯了忌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何以为生哦?
蒙毅停下脚步,回头打量景悦,神情颇有些为难。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蒙毅眼里的景悦真是娇贵得不得了,一应事物吃食,哪怕她嘴里没说,也时常露出嫌弃为难的表情,真不知她一个亡了国的贵族,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也曾是父母手中的掌珠,楚人向来比秦人奢靡,娇贵也没那么难理解,更何况还告诉了他做马镫,就凭这一点,他就得奉她为座上宾了。
只是,“景姬有何打算?”一个如此身娇肉贵的小姑娘,蒙毅还真想象不出她一个人能去往哪里,所以给不了任何建议,反正依着他的想法,府里多养一个人也是没什么的,如果景姬非要自力更生,他也没什么意见。
景悦搓搓手,迟疑着开口:“不怕蒙大人笑话,景悦身无物,也无技艺,的确不知何以为生。暂且寄居在大人府上,可终究不是久之计,如若方便,景悦打算去街市上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营生。”
其实景悦也不是完全没有计划,那些简陋粗糙的吃食,她已经忍耐很久了,有条件的话,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用这些食材做得比别人好吃些,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考虑开个食肆维持生计了。
蒙毅点点头:“可。不过眼下元旦将至,且等年后再说吧。”
纳尼?虽然现在还不到十月就已经下雪了,这在北方也不算什么稀奇,但离过年还早吧?还是说,过年要整整准备两三个月?
眼下不是科普的时候,虽有疑问,景悦也藏在心底,从善如流道:“那到时便麻烦大人了。”
顶着冷风,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在院子外面分别后便各自回去了。
拾秧在前面领路,景悦跟在后面默默记住路线,到了屋里,才状似无意的问起:“拾秧,你们都是怎么过元旦的呀?”
过年,不论古今,都是一年当中最为隆重也最让人期待的节日,拾秧一听就兴奋了:“会有祭祀,不过这跟咱们没太大关系,倒是能拿一些赏钱,当天做完了活儿,就可以自己玩乐了,夫人不拘着婢子们的。”
景悦双手托腮,也一脸憧憬状:“时间真快呀,也没多久了呢。”
拾秧掰着手指数了数:“今天二十六,还有四天。”
景悦默默盘算,竟然十月初一就过年了么?没文化,真可怕,差点又露馅了。难怪后面赶路急了许多,原来是要赶着回来过年。
与拾秧闲聊几句,洗漱完毕,拾秧去外间小榻上睡觉了。
寒夜漫,下午睡过一觉的景悦此时是无法入睡的,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时辰,直到被内急憋着。
不情不愿的起身,披好衣服,外间拾秧睡得正香。景悦本不愿叫醒拾秧,但一看外面又冷又黑,想想那简陋的厕所,还有跌进去淹死的晋景公,还是厚着脸皮推了推拾秧。
“拾秧,我想如厕。”
拾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见这句话。
“嗯,景姬稍候。”拾秧是训练有素的婢女,快速穿好衣裳,又到墙角揭开灯笼点亮,带着景悦去茅房。
入夜后的将军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沿着走廊燃了几盏灯,庭院里的枝丫在光影里摇摆,却更让人害怕。景悦紧张兮兮的进了茅房,小心着不掉下去,这繁琐的衣裙又让如厕难上加难,真是一件艰苦的事情。
好不容易整理完,拾秧把灯笼递给景悦,出都出来了,也顺便一起解决吧。
哆哆嗦嗦回到屋里,景悦暗自决定,一定要尽快解决上厕所难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