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被叫号进得冥城内,与镯锡神君道谢分别,穿过鬼市前往枉死城的方向。虽然冥界这种永夜之地四时阴冷,但我神智并不如何清醒,依旧昏热得很,骗过镯锡之后放下戒备,略显歪斜地走在路上。
稀朗的星辰,错综复杂的冥道,未多时已迷失了方向。
“不、归、山?”
恍惚中我来到了不归山脚,界碑上三个大字很是醒目。
我倚靠在界碑之上定了定神,血色的断肠花廊下远远地有了来人。
长身玉立,遥望片刻,匆匆提着冥灯走近。
我只觉着那灯火极为好看,火光之中宛若有着绿色的烟霞,照进了我的眼睛,意识渐迷。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有位美丽的神仙正守在床畔。
长发及腰,素手如霜,出神地看着地面。
她虽然好看,但不与人对视之时,俨然眸中冰冷而多疑,脸面也极为清冷的样子,晃似并不好相处。
而她的眼瞳竟也是碧色,单看眼睛倒是与我极为相似,更是与李雪狐回忆中人相像。
见我醒了,那眼中才有一二分的温情来,她踱步近前试探着我的额头:“高热已退,无事了。”
我讷讷地看着她:“多谢上神照顾多时。”
“倒不用谢我,我也才到未多久,是此馆中的主人将你救回的,你待会见了他再谢吧。”她说着倒了杯水,缓缓地扶起我,将我靠在她怀中,体贴地喂与我喝下。
我躺下,略有不安地看着她:“多谢上神。”
她眉间略作纠结,只是温声道:“无事。”
我怔怔地看着她,忐忑地问道:“白锦是上神的名讳吗?”
她半是惊喜半是慌乱地看了我许久,才道:“你如何知道的?”
“从前已有许多人提起,我与一个碧色眼睛的上神相似,而有这碧瞳的似乎天上地下也只寥寥几人,人皆说那位女神仙便是叫白锦。”
她沉沉舒了口气:“是,我便是妖神白锦。”
思及白锦诸多杀伐无道的行径,她断不会无端待我例外,我缓缓问道:“上神待我如此好,不知……是否与我前世相识?”
她惊在了当下,半晌才道:“并没有,只因我们相貌相似,与你投了眼缘。”
纵然我觉得她没有说真话,但也无法追问什么。
二人错开了目光,各自打量着房内的摆设。
凝滞的空气,窸窣的衣衫作响,沉沉的呼吸声。
许久她才问起:“你到冥城来,是为了什么?”
我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买卖阳寿的行为在地府是重罪,虽说暗地里鬼差多凭此牟利,冥城于此事素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若真的深究论罪的话,下场也是极为可怕的。李雪狐也再三警告不要随意泄露给他人,即便是运气背到极点被抓包,也要抵死不认。
我编了谎话:“练习术法,探探鬼市,看看有无宝物可寻。只是惭愧,大约是修为不济的缘故,被鬼气迷了眼睛,乱走乱转的,更是在路边昏了过去。”
白锦看着我,眼中起了一丝涟漪:“确实看上去你修为尚浅,更是近日经脉受损的缘故,本不该催动仙气,来路定是御风而行。你于哪处仙山修法学术,又为何受了伤?”
“并没有居于仙山,虽拜入楠派门下,但仍然居留在凡间。所以常常为凡事所扰,心有杂念,修法时偶尔会损及经脉。”
我并不想说出邪神的事情来,毕竟如此一来,她定是会琢磨出我来求取阳寿的事情。
白锦没有多问什么,良久她顺了我两颊的头发,缓缓道:“你既然听说过我,便知我劣迹甚多,不要与外人提及与我相识,否则会对你不利。”
她眸中暗流涌动,我方想开口问她是否有所隐瞒,恰此时脚步声渐近,一颜容俊逸非常的男子入得里间,白锦起身荐说此人是叶南小馆的主人,人称叶南公子。
我撑起身子与他道:“多谢上仙相救。”
他只深意至极地笑了笑:“你们二人已言说多时,概是相熟了吧。”
闻此白锦抬脚便走了,叶南公子也没见怪。
我狐疑地打量了些时,他收回目送白锦的眼神。
他笑了笑,说我已在冥城逗留了两日。而此地时空接近凡间,故此应亦是凡尘的两日。也因为如此,远远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两个半时辰,再无法凭借号牌出得冥城了,若是从旁的地方偷溜出去,再不巧碰见了巡逻的鬼差也少不得被盘问,更严重的还可能因为滞留冥城被治罪。
我担忧着,叶南公子却提及了旁的法子,与他结下冥印。
“冥印?”
他点了头,挥手施法于我手臂之上嵌入符文,只见掌心一抹红痕,化作了朱砂一点,些许疼痛。
我敢肯定,这并非普通术法,因符引之中有地府的血契。
他缓缓道:“有了这冥印,便可以来往凡尘冥界无所拘束,更是可以随意乘坐鬼族车马行于天地之间。”
听他解释,我才得知这冥印原是鬼差入得人间之时,召唤联结的修士所用,而他虽得了这个名额,却没有去凡间捉鬼拿怪的需要。
自然我提及了日后若是有所召唤,我也会尽可能地帮衬的,毕竟不能白拿了人家的好处。而叶南公子却只说着与我是旧时相识,断不言谢,自然我根本记忆不起前世抑或更遥远的事情。
我问了他关于白锦的事情,是否我与她也是前世相识,又或者更为亲近的关系,叶南公子笑了,只是说不过容貌相似,她好奇于此。
从叶南小馆出来后,辞谢了叶南公子送我出去的好意,我兜转来到了枉死城。从前经过此地,李雪狐说此处会售卖阳寿,只是价金的问题,邪神死后的遗骸很是值钱,无需忧虑这点。
我与守门之人对了暗号,可惜李雪狐教我的暗号早过了时效,已不得通行。那戍卫并不放我进去,我正焦灼地逡巡着,忽地白锦出现在我面前。
她疑眸甚重,打量了一遍周遭,那守门的鬼差与她颔首示好。
我避无可避,立在她面前,尴尬得很。
白锦皱眉看着我,缓缓道:“还不说是为了什么?来此地,不是寻人便是买卖阳寿,辨此情景,可知是买了,可并不是你需要,你为了何人?”
我只得如实相告,白锦笑了,冷道:“你当侍婢是姐姐,所以涉险为她干这地府犯禁的事情?”
“是。”
“可知若是被抓了去,严重的说或可将你修为散尽,仙道尽毁的。”
“素来并没有那么差的运气,更是若是仙道能够换得如此,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