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半年,大楚设宴为龙颜公主招婿,昭告天下,言及必得是公卿王裔,年三十以下,品貌端正,武艺高强之辈。纵然龙颜公主生得貌若天仙,但得弃妇之名冠身,已让不少适格贵胄望而却步,又休提才貌之严苛要求。
但纵是如此情形,依然有不计其数王室公卿的才俊,携了四方珍宝遥迢千里而来,同时也不乏好事之徒,为一睹芳容相伴而至。如此大楚王宫常常是宴飨不停、舞乐不息之景,自知未得青眼之徒也流连这温柔乡里,数月不去。
龙颜公主又怎不知楚王并非意在选婿,但也只得敷衍过去。这般一岁下来,大楚得了不少珍宝,然并非筹谋对象,倒是自那些王胄公卿下得踏脚凳,一言一行便被仔细地描摹观察,画像举止、嗜好憎恶、请医脉案等等,事无巨细被记录在册,交由千机阁司阴一门斟酌分析,窥伺各王族贵戚暗病隐疾,再挑选合适之辈,于其人熟睡之际种下蛊引之术,得他日千里眼之利。
此时,大月国、北齐国、大楚国、南嫱国、蜀国、吴国、白帝国七分天下,虽闻得蜀地往东越过大洋还有大宋的存在,但疆土之争,大宋纵使强大无比,也难以越过重洋,远征天元大地。而素来楚王意在争霸天下,于休战之际已着手筹备来日攻伐之利。
是夜宴飨正酣,公主殿内舞乐靡靡,无有男子尚能定住心力,不沉醉于那酥胸玉臂的缭目盛景,更有倾城之姿的舞姬勾引之下,可见此方木桃,彼方琼瑶的戏目。眼波流转,抓心挠肺,待舞毕,寻至幽僻之地翻云覆雨。
暗流明波,一切一切龙颜公主悉收眼底。纵然那些舞姬此举并非意在探听消息,也试出了哪些是轻浮恋色之徒。数曲下来,公主疲乏得很,故意泼了酒水湿了衫裙,告退将换去。
只见龙颜公主玉手见急,不待宫女动手,先一步掀开垂珠帘,径自前去,于殿后十级阶下蹬地直上,摇身落至五楼公主殿顶。
挽起长袖,曲起玉臂,运法驱散酒力,不多时人骤然清醒。唯见抬眸,那夜天晨星满布,璀璨无比,趁兴哼着小曲:“月宫清清,青鸾低鸣。楼阙美兮,风止窗西。凰歌昆山,有君子息,年年月月,乘风归去。”
音方落,一俊逸男子落至身旁:“此曲未曾听闻,但甚是好听。”
龙颜公主漫不经心地侧目看去,此时夜间视物的本领早已练成,唯见面前之人似曾相识,不由地闷自想了一遭,终于认出来人:“樱房?”
仲樱房闻听此言,甚是欣喜,毕竟已是六年未见,也不曾熟识,更何况夜幕之下,看不明晰,不比自己能夜间视物,对方何以猜中自己,定是佳人心有自己的缘故,不由地心神一荡,俯下身去凑近那双眸光潋滟的碧瞳,温柔道:“正是。”
龙颜公主怔在当下,念及过往,顾自痴痴道:“你莫不是应榜而来,要娶了我?”
仲樱房会心一笑,许久不知如何言语,待到佳人与他相视许久,才缓缓轻声道:“我纵是有心,也不得毁了来日岳丈的计策。若真娶了你,大楚又拿什么来做幌子,引得八方公卿贵子前来入这鸿门之宴呢?”
龙颜公主又是一怔,父王计深竟被识破,又是闷闷地想了许久。仲樱房见此,越发地觉着佳人呆萌可爱,伸手于她鼻尖轻轻一点,宠溺道:“多年不见,有没有思念于我?”
龙颜公主自然没有,但见此人已知悉了大楚计策,又武功不弱,难以控制,更暗地实为白帝国一国国主,还是拉拢他的好,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但也只得缓缓道:“明知故问,可惜你已迟来,我曾为人妇,又惹了婆婆不喜,临终修书一封沦为弃妇。如此若是真的心中思念于你,岂不是不守妇德了。”
仲樱房早已闻听龙颜公主的乖戾行迹,何曾会把妇德二字悬于口上,更有旧日红颜一怒,大斥理学门徒的事迹,如此想了一番,揣测了一二,明白了如此用词的些许原意,更以为是嗔怪于他,只得安慰道:“当日我力不从心,失约于你。但纵然你已为人妇,即使要我灭了他蜀国,也定会迎你入宫。更何况,你背负那蛊术多时,从未与离路引有所亲近,你又为何耿耿于怀人妇二字。更何况,我也不过是弃子,弃子与弃妇,岂不般配。若非如此,那便是为夫高攀了。”
龙颜公主怔在当下,素来所见的王族之辈多颐指气使,眼高于顶,何曾见过眼下这般贬损自己的,更何况早已闻听仲樱房投靠叔辈之后,经年累月勤于修身平天下,更是在战火纷乱之际,凭一己之力先有白帝城,再有白帝国,才得今日七分天元大地的实力。
眼下仲樱房却以弃子相称,显然是根本不介怀她已成婚过的事情了,这一点更与楼下的诸位贵子不同,要知虽有心娶她者,也无不有探听过往房事之辈,介怀于此。
仲樱房见龙涎芷若呆鹅一般怔在那里,顾自暗笑许久,末了轻轻抬起佳人下颚,印上一吻,深深沉沉,于那一刻回忆往昔,缓缓抽回身子,回味着那温存的感觉,顺手用指背轻触着那滚烫的脸颊,打趣道:“害羞了。”
龙颜公主未曾被第二个男子如此待过,自然害羞得很,虽然心理上早已懂得男女之事,但真正的肌肤之亲却未曾经历,得此一吻,浑身酥软,更是有了前言感动,一阵怦然心动,越发害羞得不行。
仲樱房清朗地笑着,摇摇头,复又探下身去深吻于面前之人,二人意迷之时,闻听身旁落了旁人才停下。仲樱房警觉地缓缓站起身,打量于来人,只见着此人玉树临风,貌美不输素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仇颜,更见眉间英气勃发,一副高手之态,俨然与探子传言龙颜公主的贴身侍卫李雪狐其人极为相符。
“想必阁下就是玉面公子李雪狐,在下仲樱房。”仲樱房言毕,只见着眼前之人眼中妒意一闪而过,不善得很。
李雪狐持剑相向,术法袭人,携了龙涎芷起身,厉色道:“管你何人,做出此等轻薄公主之事,也是罪当处死。”
话毕,二人已过了三招。纵使仲樱房武功高超,也抵不过千年狐妖的法术,不,李雪狐早已塑成仙身,该是千年狐仙才对,于是三招后,险险招架的仲樱房暗自称奇,想来李雪狐武功高绝之事名不虚传了。
龙涎芷见二人大动干戈,当即喝道:“住手。”
仲樱房收招落定,李雪狐初时并未理会,更是已剑指对方下颚,剑风叨开了仲樱房的脸颊、脖颈,鲜血隐隐。
龙涎芷气急,正色道:“狐狸,你是不是要杀了他才能冷静?”
李雪狐并未回答,只是眸色暗沉地打量于眼前笑意分明的男子,内心气血翻涌,更是气得体内封印冲撞得厉害。
仲樱房见此,又如何不领会李雪狐大动肝火的情由,朝夕相处之人,定是已入心三分,爱恋于她了。此时定也不会明说了去,只是心机深沉,伪作忍痛的声音道:“没事,不过是破了点皮。”
龙涎芷见此越发着急了些,忙去照看伤势,却见李雪狐暗自发动主仆印传音道:“我爱你,容不下你与别的男子亲近。”
龙涎芷忽地怔在当下,从来他都没有表明过心迹,虽然两人往日亲昵无比,但单以她来说,远不是男女之情,更以为着是修仙途中志同道合的挚友。再有主仆印下,她往往觉着他的一切,哪怕是舍命相救,也不过是受封印所束缚而为之。
闷自想着,原来眼前之人,对自己生了爱恋之心吗?不,他不过是把自己比作了从前那位女仙的替身罢了。对她的用情之深,难以忘怀,哪怕是自堕妖道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