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6章 江月年年只相似(1 / 2)深巷月,井梧桐首页

眼下的月芒花容皎皎,顾盼生辉,而林溪久顾自眺望着黑漆漆的湖面,满眼的忧伤。

彼时,那飘摇地下个不停的雨好像为谁在悲泣。

林溪久轻轻道:“芒儿,你说明日月亮会出来吗?”

月芒点头,目色清幽:“会的,会替你照亮这个天下,照亮人心。”

我问玄为什么他们的对话内容如此奇怪,仿似林溪久将不久于世一般。

倏地,我想起了厌裳说林溪久英年早逝的话来,心拧得紧。

玄叹了口气,说此时的林溪久作为御前画师,被朝中“五鬼”要挟作一副乌有的林清宁夜宴图去污蔑当朝贤臣林清宁的生活作风,而那林清宁正是他的义父。“五鬼”认为由他来画出这样一副纪实的风月画就能打击正殿学士林清宁其人,从而让王质疑其人品,失其信任,扫清他们在御前唯一的阻碍。

“五鬼”当权祸乱朝政,古月国气数将尽。然而外患日渐强盛的情况下竟丝毫没有转变,反而变本加厉搞得前朝后宫乌烟瘴气。不日前才进谗言于古月王,致使提倡改革新政的蓝贵妃,因一首捏造的淫诗被处死,而今日便轮到了这位大官林清宁,反五鬼的中流砥柱后宫已折,前朝也岌岌可危了。

我怔怔地问玄:“他们看不到我们吗,已是走得这么近了?”

玄清淡地笑了笑,那般看透千古的苍凉:“并瞧不见,也无法瞧见。即是过去之事,便由不得你更改,六界命数有定,尤其是这种生死关头,旁的东西便都化作了无物,生者便生,死者便死,容不下丝毫变数,你我便因为是这变数而被道法自然隐去了。”

“是吗?”

玄沉默了会:“自然我也有术法可以干涉,只是未必会成功,而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因此死掉,神魂消散。”

我当即摇了摇头:“不要!”

玄偏了偏头瞧我,清冷的脸上有了别样的神色,是欢喜,听他温柔道:“你紧张我?”

我点头,厉色道:“当然紧张,大人说的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玄依旧挂着那浅浅的笑:“本就是将死之人,这命不要也罢。”

我越发急了:“大人万万不可,上古神君的将死可是有千年、万年,甚至是万万年的,怎么能说不要?且不说时日尚久,就算只一年、一月,甚或一日,也不能这般随意舍弃了……”

我偏着头看着玄:“咦,我真傻,玄神君分明在逗我!”

“嗯。”玄收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拂去了我脸上挂着的细密的雨珠,使了个术法,我头顶便滴雨不下了。

我谢过他,玄却怔怔地摇头,略显慵懒地瞧着我:“我可是不怎么会照顾人的,你跟着我走了这么些时,竟一直在淋雨,你该提醒我一下。”

我笑了笑:“淋雨而已,并不是大事。”

玄却笑极,不是对墨雪的冷笑,也不是那清淡的笑,很开心的那种:“你仙身未成,还是凡子,哪怕是这微雨也能要了你性命,应谨慎些。”

闻言我便打了个喷嚏,玄连连说着哎呀哎呀,惹得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少倾,玄俏皮地用食指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末了摇头,清辉闪过,似是用了什么术法,又道:“我这乌鸦嘴,忘了自己是乌鸦了,差点诅咒了你。”

我怔怔地摸了摸鼻子:“玄神君是乌鸦来的吗?”

玄点头,笑了看着我:“是的,我的原形是一只乌鸦。”

“哦……”

玄故作阴冷的样子道:“乌鸦可是会诅咒人的哦!”

“咦……?”

玄朗笑着:“可惜了……”

“大人可惜什么?”

玄望了望远天夜幕:“可曾听闻过上古天神死后神元二分于生死魂器的说法?”

“嗯,听说过。”

玄笑了笑:“我便是可惜这个。”

我狐疑地看着玄,他却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玄眨了眨眼睛:“我在想我死后元神要宿居何人体内,可惜了与你投缘,又不得……”

我偏了头瞧他,会意道:“神君难道是想着他日将我作那生之魂器来?”

玄笑了笑:“是啊。”

我愣愣的,想了片刻:“也不错啊,听闻这样我便也算得上是上古天神了不是?”

玄笑了,再未接话,但眼神却越发复杂。

约莫半个时辰里,亭中作画的林溪久心神不宁,时不时抬眸迟疑着望向空远的夜天,画了半幅后搁置下了画笔,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失神,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许久他复又拾起石桌上的画笔,却不小心落了一滴颜料,血红的绽开在那画纸上。

见此月芒眉头紧锁,林溪久却浅浅地笑了笑,复又继续作画,此后笔端行云流水,再无停顿,直至画成,他转向月芒轻道:“寻个时机出宫去,这幅画我便不落款了,单凭画功也能卖个好价钱。”

月芒笑了,并没言语,只是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情深一望。

玄顾自走近看了一眼,便施法幻化了一模一样的画来,我接过那画卷抱在怀中,叹息道:“这画怎么了,为什么地府会秘密地销毁掉呢?”

玄蹙眉,缓缓说:“他不肯作出那副夜宴图,今夜就是他的死期了,而月芒是明日,是时前线兵败番军攻打古月,古月王带着贵妃南逃,忠将令六军不行,挟君主杀妖妃斩佞臣……野史传言那贵妃并没有死,不过是用了侍女替死,而月芒就做了那替死鬼。明日赤水河边,你便明白了……”

“男子的错又怪到女人身上,还忠将?”我气极,嗤道:“脑子里装着这种红颜祸水观念的都是傻子罢了。”

玄轻笑着:“息怒。”

林溪久深吸了一口气,眸中藏泪:“芒儿,我常说要带你去看那赤水的风景,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月芒却笑了瞧着那幅水迹未干的画来:“这不是去了吗,可是怎么只有我,你呢?”

林溪久眼中伤感氤氲:“我知道你不会卖掉它,只怕你日后睹物思人,看见画中的我来更伤心,所以我只画了你。”

月芒笑了,却无法掩饰作伪的痕迹,她的眉头蹙得紧。

林溪久终是投湖自尽了,扑通过后只有凌乱的涟漪一圈圈波荡开,如此大义,因为他的牺牲使得林清宁免于蒙受千古不白之冤,而后世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名姓。

月芒没有哭,只是望着他沉下去的位置久久地站着,站着,直到手上的灯笼熄灭了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好静,听得到的只有那似有若无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