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我的人,是王恒。
不知是感冒了还是狂欢得厉害伤了嗓子,王恒声音沙哑:“刘多安,你还没睡呐?”
用手支撑着闪着闪着痛的头,我嗯了声:“还没。我发你的邮件看了?”
“对,这不是看了,我寻思发邮件还是太麻烦,就直接给你打电话过来了。”
王恒一连气的语速极快:“怎么,你发那邮件啥意思?周公子那边是失踪了?”
无力,我尽了全力简化阐述着:“怪我,我前些天去看他,暴露了,他很激动,第二天人就从医院消失了。他消失之前给他爷爷打了电话,啥也没说。现在吧,他爷爷也离开深圳了,我现在是一丁点关于周唯的线索都没有,就指望看看你有没有。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
回答得很快,王恒声音更沙:“周公子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压根就没找我,分明没把我当哥们儿,气人得要命。不过刘多安你就别瞎担心了,他的面份广得很,他有很多地方可去的,他这不是养病嘛,等他养好了,不用你找,他肯定能自己出现来找你。”
特别失望,我不好显得太功利,我略微幽幽然:“那行,我就问问你。不然你忙呗,我就不打扰你了。”
王恒又是迅速接我话茬:“等等啊,刘多安你这没说两句就挂电话有啥意思。这电话打都打了,你咋没问问我是去了哪里深造,你问问啊。”
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拿来开玩笑,我只管被王恒牵着鼻子走:“那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加拿大呐,还是跟你那个高冷妹妹一样,都在浪漫的多伦多。我前几天还跟她约饭了呢。”
不知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无聊得慌,王恒迫切需要找个人陪他扯淡,他那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诶呀,那小妞有阵子不见,又变美了呢,可惜她太高冷了,你又不让我上,我就只能是跟她交交朋友得了。怎么样,刘多安,你要不要抽个空来多伦多走走,刘多惠她熟路,到时候可以让她做东道主,招待咱们俩。”
我当然仍然关注着刘多惠,并且在心底深处为她保留着至亲的一席之地,可我当务之急,我更多注意力的重心是用在确定周唯安好的层面上,我耐着性子:“我暂时没空。不然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不打扰。”
压根就不给我掐断通话的机会,王恒笑了笑:“周公子不辞而别,刘多安你肯定是不开心的,我起码跟周公子有那么厚的交情,我得帮着他逗逗你开心,为你排忧解难。你别想着挂电话嘛,咱们再聊聊哇,我有空我陪你聊。”
被他这么逼得没辙,我没办法,只得直接坦言道:“王恒,不好意思,我现在心很乱,我实在没有心情闲聊。我很多谢你那么快给我反馈回来,我想麻烦你,如果此后周唯有联系你,请你尽可能多的从他那里透取信息,我要是没亲眼看到他好端端的,我这坎就过不去了,麻烦你了。”
那头安静了差不多两分钟,王恒沉下声:“了解,你说的我记着了,他联系我,我马上告知你。你不想说话,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我发呆片刻再倒回床上,一夜无眠。
清晨,我放弃挣扎从床上爬起来,掐着时间给邓君影打了电话,她刚好与罗智中在一起,他们一致口径告知我,周唯也是没有联系他们。
已经从周唯最亲近的朋友入手都寻不到有效信息,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可我还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那样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如获珍宝,我从刘钢那处拿到了联系名册,我开始在工作的间隙不耐其烦的给他那些同学朋友轮着打电话,然后我在一场又一场的失望里重建信心,再迎来下一场摧毁。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大,而我只剩无力。
本来,刘钢提议我,这样大海捞针去找一个人成功率绝对是零,我还不如把这事整大条一些,我可以利用媒体高速传输的特性,把寻找周唯这事炒热起来,这样我就能得到来自四面方的消息。
我很心动,但最后我拒绝了。
我已经错了一次,我不能一错再错。
像周唯这般自尊心强到骨子里面的人,我又怎么能让自己的一己私欲支配着,将他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更何况,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与世隔绝的平静,他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岁月的安好啊。
从无措到失望,从失望到无力,再从无力走进无法自救的迷局里,我又无法彻底放任万盟不管,我只能借着百忙之间出差的间隙,开始往各地的精神病院跑。
可是,我仍然是次次都收获一片空荡荡的迷惘。
转眼,寒冬来了。
这天,我裹着厚厚的棉衣出门,我先在小区门口前面一点的小巷子吃了个周唯此前特别喜欢的早餐,我再沉寂开着车回到万盟,彻底投身于那些错综复杂的汇总数据里,我直把桌面上厚厚一摞的文件全复核之后,我才站起来立在窗边,去看路上稀稀疏疏的人影以及在北风萧索里面瑟瑟发抖的树,我的心又开始被怅然所失填满,我这一站就站了一个小时。
失魂落魄回到办公桌这边,我习惯性划下手机屏幕想看看时间,忽然我发现我的微信来了一条新信息。
我点开,给我发消息的人是刘多惠,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其实刘多惠此前删过我,后来我给王恒发邮件问完周唯的事没多久,刘多惠重新把我加了回来,但她一直没跟我说话,我也不知该与她如何破冰,于是就这么搁置着了。
我的心情,当然还是陷在低谷里面起不来,不过我还是也给刘多惠回复了个微笑。
我刚刚发过去不出十秒,刘多惠忽然发了个图片过来,下雨天网络不太好,那图片黑屏旋转了老半天,才慢慢浮在我面前,我只看了一眼,眼泪就肆意奔腾下来。
这张图片上的人,分明就是周唯啊!
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短裤与衬衣,他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前面,他的双手并拢在胸前,抱着一本外皮看着是相册模样的东西,他目视着前方,眼神淡漠又寂寥。
他比我上次看到他时更要清瘦一些,他原本饱满的轮廓,已经被消瘦削尖了许多,那些由内而发散发出来的虚弱,差点让我痛得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