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颤抖着,我拼命打字,却打一个错一个,我最后索性问刘多惠:“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发完,我仿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重重捏住手机,我就怕我稍有不慎,我还会再与周唯失之交臂。
哪怕我再也没有拥抱亲吻他的权力,我也想隔着远远去望他一眼,我至少要亲眼看到他很好,我才能从自己给自己挖下的泥坑里逃出生天。
嗯,就是这样。
不过是几分钟的光景,我却仿佛煎熬了整整一个世纪,我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结束了与刘多惠的通话,我马不停蹄的去办理护照签证,订了机票,我只管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就灰头灰脸的踏上了异国他乡。
在加拿大渥太华,我在国会大楼前面草地与刘多惠王恒碰了头。
还是含蓄冷淡的样子,刘多惠话不太多,倒是王恒就跟倒豆子似的说:“刘多安,这事得从几个月前说起。那次你不是问了我周公子的事嘛,我后面跟刘多惠约饭,我就随口一说,她很上心,开始发动她那些朋友去找,你别说,这小丫头社交圈还挺广,她可比我能耐多了,她简直是让我见证了神迹,她愣是把周公子给揪了出来。”
说完,王恒还献宝那样朝刘多惠挤眉弄眼:“惠惠妹子,我都把你夸完了,你看看你还有啥可补充的不。”
“没什么神迹。”
刘多惠走在最前头,她轻描淡写的口吻:“我也住过精神病院,我的病友圈子很广,就跟蝴蝶效应那样搭上搭,找个与我同样经历的人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朝我投之一瞥,刘多惠语速越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唯,有可能已经不认得你了。”
我怔了又怔,步伐不禁迟疑起来:“怎么说?”
还是慢腾腾的语速,刘多惠淡淡说:“精神分裂症,部分患者有个自我怀疑自我放弃的过程,他们在分裂里面拉锯对峙,慢慢的丧失原本的记忆,有些人只记得某个时间段发生的一切,也有些病患更钟情于伤痛之前的记忆。我就拿我自己来举个例子,我最严重的时候,我时常忘了我已经有不同际遇,我只记得我生病之前那些事。那个遗忘自我的过程,我大概持续了两年之久。”
朝我这边扫来一眼,刘多惠轻咳两声:“不过吧,有些人还是能找回自己的。比如我,我浑浑噩噩了几百个日夜,忽然有天我起来神清气爽茅塞顿开,那些被封闭住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后面我治愈出院,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当然了,你可以有点希望,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是有人能从泥潭自己抽身,也有人浑浑噩噩耗完一辈子。不过凡事有例外,看个人造化吧。”
看刘多惠那般坦然分享她一些我之前触碰不到的经历,我既有唏嘘心疼,也被她这话燃起星火希望,可我贫瘠的词汇,已经让我无法完整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我只能简洁的嗯了声,算作回应。
刘多惠还是一脸自若模样,她又说:“是这样,我朋友帮忙打探到的消息是,周唯办理入院期间,他的意愿是谢绝探访。他所在的那个医院,还算是不错的,那些医护人员也会尽量给予病患平等与尊重,我们自然是无法光明正大去探访周唯。我刚好有个病友也在那里疗养,我会以探访那个病友的名号把你们带进去,然后我们分头行动。但是那边规定探访的时间很严格,你只有60分钟。你这次要是见不上周唯,那你就得等三个月之后,明白了?”
“嗯。”
停了停,我补上干巴巴的一句:“谢谢你。”
“说谢谢有用,那么多的餐厅,不都得坐等倒闭吧。”
刘多惠加快步伐:“既然感激我,不如想着完事之后,你请我去哪里吃大餐。”
我那些无所适从才找到地方安放,我忙不迭答:“我对这边不熟,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哪里。”
不再说话,刘多惠走得更快了。
王恒有车,而刘多惠则是给他指路,于是他们坐到了最前面,我独自一人坐在后面,我摇下窗来,异国风光撞入了我的眼,我却无法沉迷这些新奇,我的思绪像是一颗饱满的葡萄,似乎轻轻触碰一下,就能喷溅出雨水来。
终于,车停住了。
跟在刘多惠后面,我安静听她用还算流利的英语与医院大门处的工作人员交涉,她后面签了张什么东西,然后我们总算能往里面走了。
穿过一大片浓厚茂密的松树林,刘多惠停住脚步,她指了指前面一座看起来比较新一些的楼房,说:“周唯的住宿地在那边,据我了解到的信息,他时常在那一片湖边活动,刘多安你去那边碰运气。记着,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还要你记着,不要引起骚动。一个小时之后,你准点到这边汇合。”
再看向王恒,刘多惠说:“你,跟我走。”
王恒瞬间不太乐意:“为啥啊,我也很久没见着周公子了,我想瞅他一眼咋的。”
瞪了王恒一眼,刘多惠酷酷的:“不上道,没眼力见。”
表情固定几秒,王恒恍然大悟般,他笑了:“得得得,那刘多安你自己去罢,我给惠惠妹子当护花使者。”
还是不太待见王恒,刘多惠冷冷的:“像你这样连半只英语单词都记不住的人,在这里跟哑巴差不多,你护什么护。别太多废话,走了。”
我总觉得刘多惠对王恒,是多么有那么些许微妙,我只是看不透王恒又是何种心态,只是我暂时没有心思再去卦他们,我与他们挥了手,就拔腿往刘多惠指示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我遇到好几个穿着同款制服的病患,他们特别热情与我挥手招呼,他们那一本正经的热忱让我幻觉他们压根没有一点问题,而有问题的那个人是我。
有些漫无目的走了大半圈,我眼睛四处转个不断,在多次落空之后,我有些垂头丧气收回目光,我打算再穿过那一栋楼到后方看看,却是一个转身,我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急急忙忙的退后,我一时焦灼交集着连头都没抬起来,我忙不迭的用自己有限而生硬的英语:“I am sorry。”
那个被我碰到的人,声音安静祥和,他说:“That’s all right。”
我想要抬起头来看他,眼泪却先一步来刷存在感,它们并排奔腾着滑落而下,打湿了我的手臂和手背,冰冰凉凉,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