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一眼,情自分明。
西钥香染盼过冬雪春花,忍过孤灯映壁凄凄夜,也奈何房深风冷。终于等来今日琼花正艳,等来未央宫中隽永缠绵,等来盈然相顾情深如许。
嘴角噙笑,倏尔情致万千。西钥香染终没负了西钥元羽嘱托,她终亲眼见得皇甫陌登上九方王位,她终守来心爱之人白头到老。这便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她哪能想,那个冰天雪地中,孤孤行在雪径里的小女孩,有一天会得一人。好似浊世翩翩佳公子,从纷乱人尘中踏步而来,携过她的手,意气飞扬,缠绵绕眉。
“到底,大业已成。”西钥香染偏头,倚在皇甫陌胸口,双眸瞥向远处盛放的殷艳。花草繁秀,映在日下,灿灿生光。就连偶来的鸟飞鸣而过,都几分欢悦。
初春的景色,从未这么明媚。即使西钥香染在皇宫几年,也从未觉得哪一年的春光醉眼,哪一年的桃花能胜过当下。
可,西钥香染指尖忽缩,好似在忧心。“陛下,华清宫中那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若不是看了桃花绽得亮丽,西钥香染大抵也不会想起钟离。
早为人遗忘的钟离。
既是桃花宴上她雍容华贵,风华依旧。如今再逢了暖春,也只能叹流年如刺,躲不过颜老色衰,躲不过权势扭转。
“治儿,哀家的治儿。哀家想再好好看看你,哀家怕忘了你的模样。”凄凄零零,华清宫内只剩钟离一人垂头低语。房门紧闭,帘幕合上,空冷的殿内,她呆呆坐于长椅。一手抚着木椅上的雕花痕印,一手紧紧护在胸口。
苍白僵硬的面容,衬上白色丧服,抬眼,是一地花白。
钟离想伸手拾一朵,可弯身,指尖颤抖不停。她苦脸蹙眉,还想再试,反反复复,最终只作罢。缩回身子,紧紧护着胸口,呆呆地望向木门,“治儿,哀家的治儿。”
“哀家不要,不要!”钟离泪眼愁肠,她唤过冉竹无数次,可门外哪里还有冉竹侯着。整个华清宫,早已无半个人影。如流音宫般,沦为冷寒之墟。而她今后,就只能被囚在这废墟中,一日一日悲苦而过,痛不欲生。
“这便是对她最大的惩戒。”皇甫陌低语,心里掠过一阵快意。“钟离本是厉害,心思深厚,计谋手段也阴狠。只是但凡为人者,有过人之处,显才能之长,也必有弱点。对付钟离,便是要直击她所痛,将她彻底击溃。能如此的,不是皇甫极,也不是她晦暗不堪的过去,而是皇甫治。治是她所有权势与情感的依托,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她所忍下的漠视与偏爱,通通都倾入皇甫治一人身上。失了他,她便有如失了心,失了一切。”
西钥香染微微迟疑,皇甫陌所说不正是。想来当初,她也是听信了皇甫安阳,一心以为皇甫陌当真不胜酒力,妄图灌他清酒几杯,套个身世大白。哪知,她果不是他的对手。他佯装弱点,也只为求得宫中周全。
“那她就真要在华清宫内,承载万般的伤痛,度此余生了。”
失去骨肉的痛,西钥香染自明了。她也曾对她尚未出世的孩子存过念想,想他将来的模样,想他以后会随谁的性子。
温雅如玉,皇甫治转瞬而逝,一袭白衣,青丝高绾,仿佛清宁宫外,回廊边上,那抹身影模模糊糊还在。
皇甫陌沉声,鼻息厚重。
他还记得案台上,皇甫治蘸过墨汁,一心一意钻习书画的模样。他悄悄凑身,望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山山水水间,都透出皇甫治的清秀俊逸。他也见他杵着头,捡一卷帝王权术册苦着眉。每每想睡,总会抬头敲敲绾高的发髻,然提起笔,感慨领悟一二,规规矩矩递交钟离之前。
钟离对皇甫治可算费尽了心血。他不懂,她便耐着性子一样样地教。他有过错,她当即指出,教他如何应对。就连他与他在御马场里习骑射之术,她一开始都是不放心的。总守在旁,小心地望着,就怕皇甫治从马背摔下。而姻缘,她也早早就替他操持,有心无心地唤来苏芷薇入宫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