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小和尚为难，又怕再呆下去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直接带他走，只能远远走开，脑海中漂浮着一个又一个闪闪发亮的记忆球，全是他似娇嗔，似无赖的笑容。

孙悟空双手紧攥，手背青筋根根暴起，在门关上的刹那，抿唇。

他颓然垂下脑袋，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某人不要主动忘记自己的承诺。

否则就连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背叛整个天地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离开之后，空荡荡的大殿就只剩下陆唐一个人，渺小犹如蝼蚁，亦或是连蝼蚁都不如。

他抬脸望着微笑，但眼角眉梢却似乎略带深意的佛祖，抿唇。

“扑通”一声，陆唐原地跪下，膝盖骨发出咚地闷响，痛苦之色自眼底一闪而过，他恳求道，“求佛祖成全。”

叹气声自上而下，犹如盖子一般压下来，憋闷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五百年来，入尘世见百态，你还是看不开。”

“不，是我看得开。”

“您让我体会凡人的悲欢聚合，生老病死。”

“您说我不懂，说了解之后只会大彻大悟。”

“我悟了，确实悟了，这几百年来，回忆往昔，每一世，我都冷眼旁观，甚至很难融入世界中去，我赤条条来，又干干净净走，不被任何情感所累赘，或许，这就是您要的结果，一个佛系人生，可那是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您也知道，是不是，所以才会将我牵引到有他的世界中来。”

“他一出现，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般，我的屏蔽的关键字开始跳动，我的血液开始流淌，我的身体开始温暖，我渐渐变成了一个真的人，我甚至能感受到我融入到这个世界的点滴变化。”

“佛祖。”陆唐仰着脸，早已是泪流满面，他叩头说道，“天下，苍生，我自己，在所有的一切里，我依然选择他。”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乃至永远，都是他。”

“我不要了，什么修炼，什么得道，什么大义，我只要他。”

“即便执迷不悟，可我只觉得，他，才是我要悟的道！”陆唐指尖微动，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大圣偏凉的体温，就好像，那人一直在身边陪着自己，看着他说出这些话一般。

五百年来，他好不容易追到手的人，怎么会放手。

陆唐抿抿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似的，又重重叩首三下：“佛祖，终生心中皆有佛，只是每个人的表现形式不一样罢了。”

“你走吧。”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陆唐保持着地图的姿势站起来，没回头，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自身后关上，咚地犹如警钟般敲在陆唐心头，他恍然站在大殿门口，一瞬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一身黑衣，松柏一般直立在面前，气势压迫感丝毫不比身后差，甚至比身后还要强，因为他一出现，自己的眼里，心里，天地万物尽数消失，就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陆唐抿了抿唇，冲他摇头：“我没事。”

“反正我可能是成不了佛了，不过不知道你们如何？”他声音不大不小，其他几人正好能听见。

还不等孙悟空说话，猪八戒眯了眯眼睛，一脸嫌弃：“我很忙，哪有时间每天静默打坐，当然是要下凡修炼，谁知道成佛之后会不会永远保持这个身体了，真是要了命了！”

沙悟净双手合十：“佛海无涯，师父，我还有的学，我觉得，人世间才有我要领悟的。”

“……”这句话说得如此有佛理，陆唐都自愧不如，他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低沉沙哑的声音有如屏蔽的关键字一般，闷闷炸开，“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小和尚的脸，莫名觉得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嗯。”陆唐重重握了握他的手，点头，视线划过其他每一个人的脸，真诚地说道，“希望以后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这才是最应该取到的真经。

到了经书所在的宫殿门前，猪八戒正要推门上前，可那带路的那二尊者却笑着冲陆唐问道：“长老，取经可有什么人事送我们？快拿出来，好传你们经书。”

“诶，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取西经都是我们自愿的，你还要找我们要东西，西天的佛祖怎么都……”暴脾气的猪八戒早就不满了，要不是被沙悟净拉着，早就爆发了，这会就像是忽然被点燃了的炮仗，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炸开了花。

那尊者一脸不屑，压根不跟他说话，径直看向陆唐。

“人事倒是有不少，只是现在有两个选择，天下苍生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不敢代替他们做决定。”陆唐心情倒是平静，轻飘飘看了猪八戒一眼，示意对方住口。

那尊者皱了皱眉。

陆唐不管他是何脸色，径自说下去：“真正的大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然是无价的，可又该如何领悟，能被大家看到经书是要钱的，但却是次等的，这题，我不能答，不知尊者如何以为？”

尊者面露难色，半晌后两人相视一笑说道：“还是给点人事吧。”

陆唐了然点头，吩咐道：“悟净。”

沙和尚听得云里雾里，但立刻听从吩咐打开包袱，露出金光闪闪一片。

尊者看了看，摇头道：“不够。”

“诶，我……”

“八戒，不可无理。”陆唐又拿出几样空间里装着的法宝，恭恭敬敬递过去。

那尊者见此立刻笑逐颜开，随手一挥便尽数收入囊中，很是干脆地立即打开门，开始传授经书，甚至还帮着他们分卷成册，指导沙和尚日后如何翻找。

陆唐推到一边，上下打量着成堆的经书，再看佛像，心中涌起百般酸楚。

自他出生起，便与佛祖相伴，日日接受经文熏陶，如今他伸手触摸着盛放着经书的柜子。

要彻底跟这一切告别吗？

孙悟空退后两步，将人拥在怀里。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热感，泪水自脸颊缓缓滑下，他轻轻闭上眼睛，伸手拭去眼泪，转身抱住他。

一边正翻动经书的猪八戒，抬脸看了看，正在若有所思被沙和尚叫去帮忙，很快就将两人抛在了脑后。

沙和尚背着经书，甚至没人来管他们，直接就出了雷音寺。

陆唐回头深深望了一眼，以后，以后的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吧。

“走吧。”孙悟空上前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出来之后，孙悟空问他：“为什么不要无字的？”速度快的陆唐只有小跑着才能依靠自己的小短腿跟上。

下了灵山之后，孙悟空才觉得悬在脑袋上巨石终于挪开，神情也轻松不少，他转头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小和尚：“为什么要无字的？”

陆唐气喘吁吁，终于等到他慢下速度来，哼哧哼哧半晌平缓呼吸回答道：“我又不懂经书，取了无字真经，谁又帮他们讲解领悟，只能依靠自己了。”

“再说我就算懂也不讲，我还要跟你回花果山，哪有时间！”

孙悟空揉揉他的脑袋，露出了迈入灵山之后的第一个笑脸：“嗯。”

陆唐嘟嘟囔囔：“真是，就知道嗯。”为了你，我可是连自己的都舍弃了，要知道，以前的形态还挺好看，怪舍不得。

沙和尚挑着经书还要跟上他们的速度，还要安抚从山上下来就莫名处于炸毛的猪八戒，更累：“二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猪八戒没好气说道：“什么？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你问哪个？”

沙和尚颠了颠背上的行囊，凑近了小声说：“我是说佛祖，刚才看着好像跟平常不一样？”

这么一说，猪八戒好像也想起来了，眉头轻拧：“好像是有哪里奇怪？”

“莲花？！”沙悟净一拍脑袋忽然叫出来，“是没有莲花吧，佛祖座下的莲花呢？！怎么没了？！”

“哦，是啊。”猪八戒缓缓眯起眼睛，一知半解地看向陆唐。

孙悟空紧紧攥着他的手：“陆唐。”

“我在，我一直都在，从五百年前无意间看到你的那一瞬，我就一直在。”

“我说过，愿意为了你背叛全世界，包括我的世界。”

孙悟空一把搂住他，伸手轻轻覆盖住他的眼睛，不想看见里面闪烁的泪花，轻声呢喃道：“不，他不是，我才是你的全世界。”

陆唐窝在他的怀里，重重点头：“嗯。”

当年惊鸿一瞥，一直念念不忘，即便如尘世，见百态，五百年前，我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和他们产生屏蔽的关键字，五百年后，我心依旧，齐天大圣孙悟空。

陆唐轻声说道：“你看，我那么早就喜欢上你了。

孙悟空：“那就罚我，罚我比你喜欢我还要爱你，好不好。”

“好。”陆唐喉头一哽，眼圈微热，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苏奴为空的指缝不断涌出，炙热滚烫。

原来，那颗名为感情的种子真的是早就存在了，原来他的这颗心真的是在看到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的那一刹那才开始跳动的，原来，他真的就是为了孙悟空而生的！

以后，以后的以后，他们都会永远在一起的。

身后白光淡淡闪烁，两人紧密依偎，就连光都不能透过。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