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些人只是在屋子周围徘徊了片刻,便离开了。
夜幕降临,天黑下来之后一切声音都变得诡秘,苏世黎静静地倾听着一切,不知道这样呆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它越过了屋舍,直接来到树下,苏世黎心跳如鼓,甚至做好了一跃而下以命相搏的准备。
这时候陈意的声音响起来:“苏小姐。”
她松了口气,连忙应着声,手脚并用地向下爬。但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身体僵直发麻根本无法维持平衡,一下便栽倒下去。陈意反应敏捷,冲上去接,被她砸了个正着,她忍痛爬起来,连忙去扶陈意。
见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微微落下心。陈意清声说:“我是练过的,这些事不会有碍。”觉得不自在,微微向后退开几步。
苏世黎不自觉,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
两个人一伴回到屋舍,陈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床被褥,还有点吃的。拿给苏世黎总有些忐忑,因都粗糙的东西,怕苏世黎是没有吃过苦头,受不了这个罪。
“怎么样?”苏世黎边啃干粮边问。饼粗得刮喉咙,但她并没有抱怨。
“去了并不见人。那边许多外邦军士驻扎,不知道集结后是要往那边去。”陈意转身从外面抱了柴来。
苏世黎连忙阻止他“会有人看到光亮。”
她在夜露里呆了那么久,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头发梢也早都湿了。冰冷的手虚虚地握住陈意的手阻止他。
“有奴婢在,没关系的。”陈意不着痕迹地缩回手,重新把柴码上,拿了引火的枯叶塞在下面,不一会儿就把小火堆点了起来。火光照亮苏世黎惨白没有颜色的面庞,也照应少年还有些稚嫩的脸,他身把被褥给苏世黎披上。
苏世黎回过神“你不用自称奴婢。万一在外面说漏了嘴,怕惹出事端。再者,我也不是什么宫里的贵人。若是寻常相见,怕我还要叫你一声大人呢。我们姐弟相称就好了。”
陈意有些木讷,嚅嚅称是。
苏世黎又问他“你可遇事受伤?”怕他在外面有什么。
“没什么大事。”陈意没料到她问自己这个,连忙摇头。
“没事就好。”苏世黎经这一场,又累又倦,不一会儿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陈意坐在火堆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柴火,时不时抬头看她。
突地有个小石子砸进来,他立刻向苏世黎看去,见她仍睡着,轻手轻脚地敏捷起身,出门去。
外头早有个乞丐在等着,见他出来,只小声说“有几个要往这边来,我们已经除了。夜里我们守在附近。你好生休息,不用守夜。明日一路我们在前面清扫干净,你带她跟在后面,应是无碍。”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陈意漫不经心点头。
乞丐转身走几步,又停下回来,小声说“主家看着不着调,却是很有些城府的人,他前时对苏小姐就不一般,如今苏小姐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你只想想,都到了这个关头,他还要去和苏小姐告个别……”说着只看着陈意。
陈意冷笑:“你什么意思?”脸上尽是桀骜。
乞丐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叫你行事谨慎稳重,她是嫁过一次的人,平常行事就不忌讳男女,但她可以这样,你却不行。你就算是护着她,行事也要有些分寸,切不可落下什么把柄。到时候天下太平了,主家和苏小姐不知道会有什么牵葛,万一觉得你与苏小姐太过亲近,岂有你的好?”
“我一个太监,连宫里的娘娘都服侍得,你讲这些未免想得太多。”
乞丐声音凉凉的,只说“你就当我多事吧。但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照规矩我们是句句都要回报的。你可不要牵连我们就好。”扭头没入黑暗之中。
陈意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屋里去。
苏世黎仍沉沉睡着,呼吸声又轻又缓,显得十分安宁,仿佛世上一切纷争都不会惊扰到她。
第二天,苏世黎醒时太阳已经在半空了,她心里一惊连忙起身,陈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陶碗,放在火堆上,将饼煮开,拿布隔热端起来给她“没那么剌喉咙。只要到下个城镇就能吃好些。”
苏世黎左右看看,只有一个碗,先吃了,给他留了一半“你也吃些,这一路要好久也不知道,现在也不好讲究太多。”
他没说话,默默接过来胡乱喝了,耳根子都红起来。
苏世黎一点也没察觉,只连声催他身起,再往约定的地方去看看,人都来了没有。
陈意仍送她回树上去,等她藏好了,才又出去。
等到夜里回来,却仍只有他一个。
苏世黎显然是十分失望,她无法想像为什么麻姑、四乐和伙计们一个也没能出来,甚至……不敢去想像。
陈意以为她会说点什么。
但最终苏世黎只是收敛了神色“我们休息一,明日就走。”这里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
夜里她很晚都没有睡,只侧躺着,盯着火堆发呆。一会儿眼中晶莹,像是有什么在闪光,但最终她没有哭。只摩挲颈间微微突起的地方,眼色渐渐刚毅。
陈意知道那里挂着个玉佩,她上下树的时候,掉出来过。
第二天两人很早就起身了,一路向苏世黎的老家去。苏世黎脚上早起了水泡,那些水泡,破了起,起了破,血从袜子浸出来,夜里在荒野露宿,陈意找了草药来给她敷,把袜子撕下来时她痛得满头是汗,但也没叫一声。他也不晓得,像这样明明该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刚毅的性格。
不过夜里入睡时,苏世黎突地问“是不是还有别人跟着我们?”
陈意心里一突“您怎么这样问?”
苏世黎说:“我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事。不过路边有些尸首像是刚死的。”
陈意没有否认。
苏世黎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张浊其要做皇帝吗?”
陈意没有应声。
她也没有再追问,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第三天两个人仍旧早起,不过行至往县城去的岔路时,陈意突然停了下来,他示意苏世黎躲到路边的草丛里,一个人快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再回来,脸色很不好,调头带着苏世黎往回走。
苏世黎被他拽着,边跑边回头看,路中间倒着两个乞丐,但看不清两个人受了什么伤。
陈意带着她走了很长一段回头路,拐进了周围的的山林,又向深处暴走了一段,才停下来略作休息。
但就算是休息的时候,他也十警觉,一直站在略高的地方,注视着向来时的方向。以防备有什么人跟上来。
“有什么人在追我们吗?”苏世黎问。
他摇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偶然遇到起了冲突。”他不能不小心,两个同伴都是几招之类落败受了致命而死的。这说明对方实力强劲,如果没有顾虑一搏的话,自己未必没有胜算,但现在他带着苏世黎。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如果过一个时辰我没有回来,你就立刻离开。不要走大路,从这里”他指指远处起伏的几座山头“向南翻过三个山头就到了。”他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掏出一只给她“拿着防身。”
“你呢?”苏世黎接过来立刻问。
“我还有一只。”陈意突然有些明白,她那些下仆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她。她根本不用关心任何人,比如他,他受命而来,不论她态度多么恶劣,都一定会尽全力保她平安,可她似乎,从没有看不起谁的念头。
苏世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时间。对他点点头。
陈意回望了一下来时的路,挑了个方向,脚步轻敏捷,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间隙之中。
苏世黎在他走后,找了个草丛蹲下。怀表上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有几次,她似乎听到风把远处的声音带来,但也可能只是幻觉而已。但很快,她就听到一声巨响。
是枪。
接下来又是好几声。
鸟群被惊得乱飞。
陈意死了吗?还是对方死了?
苏世黎看了看时间,陈意只走了十多分钟,还有四十分钟。
她收起怀表,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过了十分钟,没有人找过来。
如果陈意没死,这时间足够他回到这里来,但是并没有他的身影。到了三十多分钟的时候也仍没有任何人来。
但她也仍然没有走。只是默不出声地蹲着,望着脚下乱爬的蚂蚁。
又过了良久,她终于听到了声音。从树叶的缝隙,她看到有一个人影,从来时的方向,向这边过来,但他不是用走的,而是爬过来的。她拿着枪,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抖抖缩缩地上了膛,向那个人走去。
看清是陈意,她才猛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