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嬗嬗(2 / 2)帘外拥红堆雪首页

我不敢停,连忙又唤了她几遍。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冲我眨了眨,甚至还对我笑了笑。

我很少见她笑,从前只当她天生严肃不爱笑,早忘了她笑起来是何模样,原也是这般好看,灿若朗朗明月。她精神看起来不算太糟,想到这可能是回光返照,我顿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艰难的举起手想给我擦眼泪,我赶紧握住,宽慰道:“你别怕,孟节马上就来了。他医术很好的,一定能治好你。”

她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已经不成了…”

话没说完,嘴里的血又溢了出来。

我去擦,却越擦越多。

她忽而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顿了顿说:“缺缺,能不能……唤我一声嬗嬗?”

我闻言一窒,心如刀割,只道她是痛糊涂了才会让我唤她嬗嬗,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又怎可能做我的嬗嬗?她定是觉得此生无儿无女太过凄苦,想在垂危之际尝尝做阿娘的滋味吧。

思及此,我苦笑道:“朵步是不是想当阿娘了?不着急,等你好了,我就去给你觅一个如意郎君,觅一个待你极好,温柔体贴的郎君。到时候,你可以与他生一堆小娃娃,让那些小娃娃天天围着你转,围着你叫嬗嬗。虽然咱们在南瞻,依照汉人的称谓,他们须得唤你作母亲,也可以唤作阿娘。但只要你高兴,也是可以按照咱们北邱的唤法,唤你作嬗嬗。”

我碎碎念念的为她规划着未来,她摇头拒绝。又一口鲜血从她嘴里涌出,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我急得后背发凉。

孟节很快就来了,他的到来寄托了我所有的希冀。可他在察看了朵步的伤势后却垂下眼帘一言不发,我问他,他也只是用哀悯的眼神凝着我。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我心下明白过来,朵步可能真的不成了。

正这时,朵步又唤了我一声。

我低头,看着她发白的嘴唇翕动张合,听她断断续续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贺格的处境是最危险的.....我和他都没法护你周全……想到你前面的十个兄姐都早早夭折,也怕你被歹人谋害……......就将你托付给了乌洛兰柯达,而我则是假死脱身。”

我闻言错愕,亦悲亦喜,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可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又道:“后来....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想要陪你长大……就用虫祟秘术同你的婢女换了脸.....终于,我终于可以日日夜夜的陪着你了……”

朵步的话像从云端传来,忽远忽近,忽轻忽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我心上,很不真实,但心脏钝疼。

我真蠢,我早该想到的,明明这么多年的相处,我早该发现她的。我以为我从未见过她,却原来她一直就在我身边。

我慢悠悠的整理着她的碎发,甜甜的唤了一声:“嬗嬗。”

她没有应我,只是嘴角轻轻上扬,是那样的安详静谧。

我又唤了一声,她还是没有回应,尔后闭上眼睛,再未睁开。

她死了,我的朵步,不,是我的嬗嬗,她死了。

我抖着手去摸她的脸,久久地张着嘴就是哭不出来,原来肝肠寸断是这种感觉。

长极单膝跪在我身边,默不作声的陪着我,良久后我抬头看他,他亦是满脸悲伤。

“长极,我好痛啊。”

哀毁瘠立,胜过剥肤之痛。腹中一阵热气翻涌,我张口,呕出一滩黑血。

“缺缺——”

长极大惊,急忙扶住我。他伸手想替我接过朵步,但我拒绝了。我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她一会儿。我抱紧她,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一声一声的唤着嬗嬗。

好像每一个遭遇厄运的人都会痛心疾首的问上一句为什么会是自己,我也不例外,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一遍遍的经历这种亲朋逝去的剜心之痛。试问两世为人,我虽非大善,但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更未曾作过恶,为什么就是我?

耳边突然响起鸣鼓的声音,动地而来,传遍宫阙,不久后又听到捷兵通报已剿覆了异军。

都不重要了。

我不再关心这场战事如何收尾,亦是不在意自己还能再活多久。长极一声声的唤着我的名字,我听着,没力气回他,就抱着朵步呆愣的坐在地上。

脑中空白昏沉,耳里尽是些纷繁紊乱的杂音,我只觉得心力交瘁,疢如疾首。眼前霎时漆黑,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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