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羽抬首回答,“越快越好。”没有比明日更快的时候了。
韩刍夫虽早有准备,可此时亲耳听了她的话,仍觉失落难当,或许是自己太自私了,她生来就不是属于某一人的,哪怕这人只是在一旁看着她护着她。他绕过木桌走了进去,背影嵌在烛火照不见的黑暗里,很高大也很孤独,躲过了死别,却终究还是要生离,他拧着眉心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晓了,你安心去罢,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他听见了身后轻柔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柔软的怀抱拥住了他,他的一颗心一颤,整个人就跌进了一个温柔的漩涡。
赫羽感受着那人身上传来的汹涌,他在颤抖,她侧首将面颊贴紧了他的脊背,她已经主动到了这个地步,她在等着这个男人开口。韩刍夫像一个溺水的人,在狂风巨浪里翻滚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稳住心神,苦笑着颤声叹道,“南泽人卷土重来,你又想哄我为你去卖命?”
赫羽有些害羞,嗔笑着回了一句,“这一回不是哄你的。”她似是怕他不信,说罢将他抱得更紧了。
韩刍夫感受着从她纤细的臂弯里传出来的力气,那是眷恋吗?他如此痴心妄想着。他倏而转身,正对上那双眸子,他想确认,此时那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是怜悯?是感激?是愧疚?抑或什么都不是?那双眸子不躲不闭,就那么坦坦荡荡任他看了许久,罢了,软软地问了一句,“你可是嫌弃我呢嫌弃我曾委身他人。”
韩刍夫险些要被这句荒唐至极的话逗笑了,他一把便将那个身子揽进怀里,她是那样的柔弱无助,好似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依靠了。他将她牢牢地抵在了自己身上,望着那双明明已被自己占满的眸子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你心里可有我呢?”他迫不及待,不等她的回答,就拥住了她。
烛火像一只咬住了钩的鱼儿,跳得欢腾,一只饥饿的雄狮,终于抓住了一只纤细的小兽,本能地撕扯咬蚀着,那只小兽在那样的尖牙利爪下,全无抵抗的底气,只得以自己的鲜美可口奉承顺从。
是夜,太短。
翌日清晨,是敲门声将榻上的两人惊醒来的,南宫昭在门外面一声一声地喊着韩将军。韩刍夫翻身便下了榻,他拾起地上的衣裳转过身去草草穿上,便瞧见门被推开了,他这才想起,昨夜他本就未将门锁好,不禁后怕起来,索性进来的人是南宫昭。
南宫昭进屋后,一眼便就看见了榻上的娘亲,他有些好奇,跑到榻边也爬了上去,扑到母亲身旁问道,“娘亲,你昨夜歇在此处的么?”
赫羽业已抓起外衫披在了身上,红着一张脸胡乱地点了点头,“嗯”
南宫昭回首望了望地上的人,又问道,“那你歇在了韩将军的榻上,韩将军又歇在哪里啊?”
赫羽捋了捋凌乱的发梢,低声道,“他他不用歇息。”
南宫昭便就信以为真了,他攀上母亲的肩膀想撒撒娇的,却瞥见那脖颈间红一点紫一点的,小手一扒,便就凑近了瞧个清楚,“娘亲,你脖子上这是怎么了?”
赫羽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首垂眉恼道,“是是虫儿咬的。”
南宫昭“咦”了一声,“这榻上有虫儿?我帮娘来捉。”他说罢便就掀开被褥搜寻起来,小手小脚在榻上胡乱地摸来踹去,只教赫羽哭笑不得。
此时韩刍夫已从桌上拿起了那个小木人,他坐到了榻边上,一把拉过南宫昭,问道,“昭儿,你是来要这个的罢?”
南宫昭眼前一亮,这才想起来这一大早来敲门是为了什么,他伸出两手来抓住了,喜道,“和我那个一模一样的。”
韩刍夫拍拍他小脑袋,示意他下榻,“先出去玩,你母亲要更衣了。”
南宫昭也很听这人的话,便跳下了木榻,走了两步又回了头嘱咐道,“韩将军,我娘可怕虫儿啦,你帮她捉哦。”
韩刍夫强忍着笑意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一声“好”,才见那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出了屋去。他将目光收回又放在了榻上的人身上,低着头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似的,嘴角勾着玩味的笑,“还要我帮你捉虫么?”
赫羽恼羞着嗔了一句,“你转过去,我要穿衣。”她说罢便掀开了被褥,准备起身,只一用力,却觉腰间酸痛,她轻呼一声,险些栽倒,一双大手来将她稳稳地扶住了,她整个人也跌进了他的怀里。
韩刍夫见她身上被虫儿咬过的地方甚多,一张脸也臊得白一阵红一阵的,想着自己是否有些过了,嘴里却还不忘调笑她,他趴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怎么跟只小猫似的,嗯?”
赫羽闻言,耳根子便率先烧了起来,她用力便是一拳捶在他胸口,似是不解气,又狠狠捶了几下,当真拳拳到肉,不料那人笑过之后又添了一句,“真好听。”他搂着怀里的身子,闭着一双眼,似是沉浸在了什么美梦里,梦醒之后,无奈道一声,“只是不知我还能不能听得到!”
赫羽未敢抬首,怕看到他此时的神色,她被抱着下了榻,再任由那人亲自为她将衣衫一层一层穿好。那是一双捉刀握剑的手,此刻却是那样的轻柔,那双手服侍完她,一只握紧了她的肩膀,一只捏起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看向了那双满溢着哀伤的眼眸,“南宫赫羽我不许你忘了我,我姓韩,母亲感念我身世,为我取名刍夫,你可记住了?”
赫羽张了张嘴,却未语泪先流。韩刍夫见她泪水决堤,又慌了神,抬起了双手,却终究舍不得擦去,他见她为很多人流过很多泪,曾经的他多么渴盼着她也会为了他流泪,可真有了这一日,他才发觉,比起哭泣,他只想教她开怀。他埋首下去,不忍再看她,颤声道一句,“趁院里还无人,出去罢。”出了这房门,她便又成了那个大凉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