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校尉也是个机灵的,立刻知道了自家大人的性格,收起哭唧唧的作态,爬了过来,一五一十说了百户所的情况。
百户所锦衣卫的俸禄分成两份,三成是由千户所直接下发,七成则来自锦衣卫向管辖街道商户收取的平安银,这已经是紫禁城上百年的规矩了。只是百户位置空缺了半年,不仅千户所的银子总是拖着不给,就连那些商户也渐渐阴奉阳违起来,该交的银子总是拖来拖去,拖得所里的弟兄都快吃不起饭了。
三天前,也是新来几个月的总旗李虎,带着手下去新开的福庆酒楼,结果平安银没收到,还被掌柜臭骂了一顿,他没忍住脾气把掌柜给揍了一顿,这就惹下大祸了!谁也没想到,福庆酒楼背后的大老板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建昌伯张延龄。
当今圣上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张皇后,两人感情极深,张皇后的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被封为寿宁侯和建昌伯。
这两个弟第,所做的向来都是弟弟行为,嚣张到了极点,就连厂卫见了他们都绕道走。
可惜,谁让人家有个护短的好姐姐,就算打到皇上面前,到时候枕头风一吹,皇上还不浑身发软?果然第二天,建昌伯家的一个管事就带着家丁上了百户所的门,他们亮了建昌伯的旗号,竟然没人敢拦。那管事把李虎揪了出来,把他打了个半死不活。
可怜李虎原来也是个体面人,一身武艺却不敢还手,最后跪地求饶才哄走建昌伯府上的人。
宁靖听得心头窝火,没想到如今的厂卫竟然如此废物,都被人家打上门了,竟然都不敢还手!
说好的飞扬跋扈,说好的陷害忠良呢?
你给我一个锦衣卫的存档,结果配一个年度苦情大戏的剧本,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他坐在太师椅上,指了指面前的校尉:“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韩北枳!”这校尉一脸讨好地看着宁靖,腰都快弯成蚊香了。
宁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官第一日任职,今天下午就要点卯,你把百户所内所有人都给我叫到这里来。今天没到的,以后就都不用来了。”
“除非谁家里八十岁的老娘生孩子难产,三岁的孩子得了阳痿急着去看病,否则都给我老老实实过来!”
韩北枳苦着脸:“大人……谁家八十岁老娘还生孩子的,而且还难产,这不成老妖精了吗……这三岁的孩子都还没发育呢,又怎么会得了阳痿之症……”
宁靖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本大人那是幽默风趣!你懂不懂啊!”
“还不快去!”
……
下午点卯之后,宁靖有些头疼。
他的下属中,最大的是两个总旗和一个经略,每个总旗又管着五个小旗,再下面就是普通的校尉和力士。
百户所花名册记载,所内一共有三百十二人,其中一百一十五人是有编制的锦衣卫,其余不到二百人是帮闲,也就是临时工。这一百一十五人的编制中竟然有三十人根本不存在,也就是所谓的吃空饷,至于那两百帮闲实际上也只有一百人,所以百户所的人手直接缩水了一百三十人!所谓马无夜草不肥,这省下的银子,却不知道肥了哪位肚中的油水......
宁靖的两个总旗,一个名叫牛栋,另一个则是拄着拐棍来的李虎,就是前两天被建昌伯府给打了的那位仁兄。
“大人……属下……给……您……”
那李虎是个三十岁出头的莽大汉,身形魁梧,看起来倒是个脾气温顺的,也知道敬重长官,上来就扔了拐棍要行大礼。
宁靖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前世,遇到了马路中间准备开展碰瓷工作的老大爷。
急忙瞪了他一眼:“打住!你说你要是给我磕头,不小心磕死在这里,抚恤银子算你的还是算我的?给我好好坐着!”
李虎一脸幽怨和委屈地看着宁靖,弱弱道:“只怪李二运气不好,被打成这个样子,不能给宁大人接风洗尘,实在是……”
至于另一位总旗牛栋,宁靖私以为他应该姓猪,一副脑满肠肥的油腻模样,神情之中透着猥琐,竟然神似画本中的猪刚鬣。
宁靖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面这群歪瓜裂枣,一个个站没站相,丝毫没有锦衣卫的铁血之气,倒像是哪家疗养院越狱出来的脑血栓晚期患者。
所谓上行下效,没有人重视锦衣卫,无非是因为皇帝不重视,堂堂京师之中的锦衣卫百户所竟然糜烂到了这个地步,就他现在看到感受到的,简直就是一群浪费大米的人形造粪机。
这柄凶名赫赫的国之重器,如今的确是蒙了尘,只是宁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在他手下发生。
“你们以前的事情,本百户既往不咎,全部一笔勾销。从明日起,都给我按时点卯,我让你们往东,你们就给我往东,我让你们往西,你们就给我往西!”
看着下面人各怀鬼胎的模样,宁靖又转而笑道:“本百户知道你们的俸银已经拖了快三个月,心中一定不服......本官只放一句话,还有半个月就是月底了,若是不能帮你们补足了俸银,我宁百户就脱了这身官服!”
下面锦衣卫自然是反应各异,有憧憬期待的,有不屑一顾的,还有行尸走肉般无动于衷的,全部进入了宁靖的眼中。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