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岸无边什么意思?”卓雪问道。
“苦海无边,岸也无边。”裴梁问道。
其后唱腔变快,天女手中风带也舞得更快,一会儿作回文纹,一会儿作螺旋纹,贾叠盔头上的绒球也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
安雨非在台下笑得死去活来。
“你就不能看人家幻化后的样子?”裴梁嫌弃道。
“李密散花,你就说你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哈哈哈哈哈哈。”
裴梁无奈地摇摇头。
第一场可算完了,贾叠一回后台脸就沉了下来。
“有个人笑的都快死过去了。”他道。
“不管他,赶快换好行头,下一场马上就要开了。”流华蹙着眉,蒹葭到现在都未回来,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贾叠主工净行,《断密涧》更是唱了不下千场,他很快从上场的天女中转换过来。流华主工小生,老生也唱得有模有样。中间一段“对口”精彩纷呈,赢得满堂彩。
“这个花脸可以的啊。”裴梁道,“上一场又蹦又跳的,这一场气息竟然不乱。”
“那可是贾老板。”安雨非抱着茶盏,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戏台。台上没了漂亮姐姐,卓雪少了很多兴致,跃下桌子循着烧鸡的气味而去。
那引起满堂彩的唱段,落在安盈心里别有滋味。
唱词道是:
(李)贤弟把话错来讲,
细听愚兄说比方,
昔日里韩信谋家邦
(王)未央宫中一命亡
(李)毒死平帝是王莽
(王)千刀万剐无下场
(李)李渊也是臣谋主
(王)他本是真龙下天堂
安雨铃分明借前朝旧事告诉他,自己称帝是天命所归,他要乖乖听话,不然就去死咯。虽然安雨非有言在先,但安盈心中仍是一紧。他现在还不算乖么,安雨铃到底还要他如何表忠心?
蒹葭在第三场开场前总算回来了,她穿着件月灰色衣裙,外罩白纱,身后背着双剑。
“你这干什么去了?”班里的人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蒹葭赶忙收拾起来,至少后边的场子没有错过。
日落月起,宫女在湖边点起灯笼,戏台上蒹葭和流光唱起神女和书生的故事。
安月嫌人多心烦,抱着龙丘幻坐在屋顶静静听着;萧嫣和众将士坐在一起,不过她撑着头,一直偷偷看着高台上的安雨铃,安雨铃低头和姜旻的小儿子姜悦说着话,先前登台献艺的琴师苏问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后;安雨非开始给裴梁灌酒;蓬青卷端着酒杯和一些商贾混迹在一起;卓雪摸了只烤鸡,找了个僻静处显出人形一面听戏一面吃,叶家大小姐叶若云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从他面前经过,目光交汇,叶若云以为是谁家公子,微微行了个礼。
“你说神女爱书生吗?”有个侍女悄悄问旁边的人。
叶若云听到了,便答道,“谁知道呢吧,人们不忍书生一腔热血付之东流,便期望神女亦倾心于他。”
叶若云很快便走远了,她加入宴会中,安雨铃把她介绍给安雨非。
“皇兄,这是叶家的大小姐,叶家与我们安家都是后土辅神的信众......”
安雨非喝的醉醺醺的,半靠在裴梁身上,裴梁冷着脸喝酒。
“你长的真丑,我不想娶你。”安雨非道,言罢,他又转头看着裴梁,“你比她好看多了。”
“滚开!”裴梁踹了他一脚。
安雨非摔在门边,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一头撞在门框上,手忙脚乱地喊着,“美人儿,对不起。”
萧嫣没忍住笑出了声,士卒们跟着她大笑,其他的将军也开始笑,安雨铃亦难掩笑意,于是,文官们也就跟着笑了。坐着的人里,只有裴梁没笑,他看向安雨非,安雨非抱着门,侧头悄悄冲他眨了眨眼。
你就是我的神祇,我在漫漫长夜中追寻你的身影。我是最虔诚的信徒,你是我全部的信仰和祈望。我如同被雨水打失双翼的飞鸟,哪怕跌落泥潭,也挣扎着飞起。黑夜无尽,我飞了很久,飞过了很多地方,我已经精疲力尽,在我即将从空中坠落的那一刻,我看到太阳缓缓升起。
众人还在宴会上玩乐,卓雪悄悄回去夜阑听雨阁。阁里静悄悄的,蔷薇的花香盈满空气。踏着花径,绕过荷塘,穿过一个小小的幻阵,便看到一片竹林。木板在竹林中铺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在小路的尽头,立着一方坟墓。
白发的少年抚着墓碑,轻轻地道,“我找到你了。”
风掠过竹林,竹叶沙沙地响着,少年头发被风吹起,那句话也很快湮灭在了风里。
风游荡过很多地方,它倾听着那些痴人的自言自语,它知道很多秘密,比如那个关于迷失者与追随者的故事。就算是创世的神祇,也不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