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城外，黑马一路疾驰，扬起无数烟尘草屑。

土龙寨距此处并不远，也就三刻的功夫便可抵达，不过玉姒他们去的是丢尸人所指的一处山脚。

远远的便可看见一条往山上拐的小路，旁边有几块废弃的田地，杂草丛生，少说也有丈高。

地上有一些浅浅的脚印，杂乱无章也不知去向。

玉姒被曹恢抱下马，首当其冲的跑过去，什么也不顾了，大喊起来王薇。

可是去了，那片常年被尸体压着的凹地却只有几张残席，以及一些女人的衣服和首饰。

这些便是以前林城主弄死的那些女人的遗留。

王薇并不在这里。

“或许她是醒来了，迷了路。”

玉姒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强装着镇定。

身后的曹恢提议去附近找找看，她点点头就开始行动，一边喊着王薇，一边拨开挡在视线前的草，神情专注无比。

其实她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本就是个养在蜜罐子里的姑娘，也就半大点儿，没出过远门，没经历过严重事态。

从来都是有人给她担着，给她收拾，虽说她有勇有谋，武功也极具天赋，可毕竟资历不足。

如今遭了这一趟，能勉强冷静的去找线索寻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天上的乌云几乎要压顶，晦暗不明的闪电在云层里翻涌着，雷声滚滚，直碾人的耳膜。

两人找了好久不曾有头绪，也无人应答，王薇就好像从来没有出城被人丢在这里一样。

黄豆子大小的雨噼里啪啦的乍然砸下来，眨眼功夫就湿了他们的衣衫头发。

曹恢眼睛里入了水，他一边不敢将视线离开玉姒，一边伸手擦了擦眼睛，刚放下要说“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就看见玉姒弯腰捡起一支金钗子。

他心下惊了，两步上前迟疑道：“这难道是？”

玉姒的手颤抖起来，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低声点头：“王薇的…这是王薇的，她肯定在这…躲雨…”

“玉姒小姐…唉。”

小姑娘原本冷静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不安，紧紧的咬着下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这雨下得太大，也没完，世界又吵又静谧，真是矛盾极了。

不过很快这一切就被人用刀剑划破了。

曹恢目光一闪，抱起神思不稳的玉姒跃到一旁的草里，而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几把短刀狠狠地插在地上。

他皱眉警惕，看着前方十几个山匪打扮的人，里面有一两个妇人，抱着孩子满目绝望。

看来的方向，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再看他们身上的痕迹与泥泞，似乎奔波了不少时间。

可能是土龙寨的人！

刹那间，他们中的几个人就提着刀枪砍杀了过来，曹恢顿时露出了身上沉淀太久而未出鞘的杀气，将他们震了震，不敢上前。

打头的是黑头巾的老男人，他举着刀咬牙切齿，身上有伤口，道：“敢问兄台可是道上之人？”

“早已不是了。”

语罢，对于他们身份，曹恢心中有了数，一手将玉姒放下，一手抽出腰间的刀，气势十足的冲了过去。

一个妇人当即撕心裂肺的大喊：“当家的！不要啊——”

这一声结，冲过来的那几个山匪晃了晃身子，倒在血泊中，曹恢利索的一收刀，那妇女抱着孩子冲过去跪在打头的人尸体旁嚎哭不止，剩下的人迟疑的后退着，想要逃跑却又担心跑不掉。

哭声里，玉姒回过了神儿，静静的站起来看着那个妇人，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曹恢退回来问她如何，她摇摇头，垂着眸子：“我没事。”

可不想，她竟拿出那钗子举到那群人眼前，声音穿透了雨水，问：“你们见过一个穿的很好看的姑娘吗？”

他们面面相觑，摇摇头，曹恢以为是玉姒快要放弃了，所以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群山匪身上。

果然，他们都说没见过，曹恢点点头，才问：“你们是土龙寨的？我要听实话，不然…”

他们看着曹恢的手摸上腰间的刀，不约而同的打了颤。

他们在心里叫苦，口头上立刻就承认了，趁着曹恢还没动作，有一人立刻解释起来。

原来几人都是普通难民投奔土龙寨，当了挂名山匪罢了，只是平时与他们一起抢抢劫，不做其他事情，更没杀过人。

这些年跟着山匪，也只是为了在这权贵压民的世道里讨口饭吃。

只不过今日土龙寨被围剿，内部大乱，骚动不断，死了不少山匪，他们几个见情况不妙，担心被杀了，所以这才偷偷的拖家带口逃了出来。

不料，半路遇上了曹恢这个杀神。

知晓了来龙去脉，曹恢也没半点儿自责之意，他这些年杀过不少人，要是因他们每个都是有故事而自责，那他怕早就被谴责心害死了。

说到底，他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

心里有决策，他又要抽刀，那群人连连跪下磕头求饶，说不想死这类的话。

就在这时，那个围着丈夫尸首哭丧的妇人慢慢坐了起来，抱着孩子，眼神崩溃无比，但她只能忍着悲痛和绝望，过去跪在玉姒面前，求着：“小姐，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是良民啊！我们也是迫于生计啊！求求您…求求您了…”

玉姒看着她，目光低落，她将钗子递到她眼前，只问一句：“见过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富家小姐吗？”

看到她手里钗子的那一刻，妇人突然一僵，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她见过，当家的今晨还给了她一支差不多的。

而来源却是…妇人闭上眼睛颤抖起来，死死地抱着孩子：“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再说一遍？”

她的反应疑点重重，玉姒立刻看了出来，她没耐心跟她耗费力气，看了一眼曹恢：“你动手…”

“不!”

妇人被她吓的叫出声，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落在怀里闭着眼睛没有声音的孩子身上——

原是死了。

玉姒嘴巴微微张开，又紧紧的抿了起来。

她再问一遍，那妇人哭哭啼啼，说只要放他们走，就告诉她。

“好。”

玉姒撇过头，不去看她怀里的死婴。

妇人说：“今晨我们当家的和三把手下山探消息，回来后，带了一个姑娘家，穿的…和您大抵是一样的，我没看清脸，是那姑娘一直哭着哀求…我就，就这知道这么多了！请您兑现诺言，放过我们吧！求求您了！”

话音刚落，玉姒就转身离去，曹恢蹙眉沉沉的看了这些人一眼，跟着她走远了。

黑马被松了绳，曹恢带着玉姒驾马十万火急的朝土龙寨赶去，耳边是响亮的暴雨声，而风也刮了起来。

四周山林的树被风揉着，像波涛汹涌的碧绿海，玉姒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钗子，站在土龙寨的山下。

曹恢说晏顺他们在上面，现在上去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可能会被训斥。

但玉姒不会听话，她一步一滑的踩着满路泥泞往山上攀爬着。

她开始祈祷，晏顺他们已经救了王薇，她现在正好端端的跟着楚央身后一口一个“表哥”的撒着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