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夜弥所知,陆忱是“铁肩刀”陆瀛洲的私生子,自小浪迹西南六郡,过得颇为颠沛。后来机缘巧合拜得梧城山人为师,学刀法,学咒符,两者皆有大成。只因后来他入主风雨楼,带着一柄“山鬼”手刃家仇,一战扬名。后来又以陆家刀之名收拢残部,东征西讨,刀光过处,惊世骇俗,这才有了陆忱如今“谁人不识风雨刀”的声势。
他自己不提,渐渐便也无人知道,陆忱还有玄门一路的修为。
夜弥咂摸着越来越淡的茶味,心道:陆忱此獠,深藏不露,养得一手好韬晦,不想倒让我钻了空子得见真章,啧啧。
“我问你最后一遍,‘歃血’一事,你认真的?”
骤然听得陆忱开口,夜弥一下子被惊回了神志。
她本抬杯欲饮,听得这句便把杯子又放了回去,抬眼和陆忱对视,下意识就点点头。
楼里现下人少了,烛黯了,更显得冷清了。
不知是不是夜弥的错觉,陆忱一张五官深刻的棺材脸在这样的背景里却显得柔和了些,好像……不那么紧绷了?
夜弥眨眨眼,目光不由自主往陆忱左眼下那一道伤口溜过去。
一条纤细而深刻的伤痕,泛着血色,迎着烛火看过去分外鲜艳,像是……用指甲蘸着胭脂擦过脸颊,一划而就。
手指收紧,光滑温润的瓷盅熨帖地圈在指腹间,让夜弥想起某片草叶贴着指尖的触感——也是柔顺的、温和的、湿润的……然而在她手中,那叶子变得凌厉尖锐、毕露锋芒,破空而去,直逼人眼睫,能一刀见血。
要说这人也是很妙……刀至眼前,连睫毛都不动一下的。
算他有胆。
嗯。
……嗯?
——突兀地,夜弥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而且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一个男人的脸,然后走神了。
更甚者是,当她手忙脚乱收回满天飞的思绪,定睛一看——
陆忱正声色不动地审视着她,目如寒潭,盛着洞悉,仿佛将她脑中一切尽收眼底。
……啧,要死。
很陌生的慌乱感一瞬间攫走了她的神志。
有多陌生呢?
大概就是等夜弥吸了一口气,移开眼睛,右手并指成刀在左手手心里飞快地划了一下,然后将涌出来的血滴进面前的茶杯迅速推到陆忱面前之后,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刚才这一刀下手有些狠……?
……血,有点多。
她下意识就用右手去捂左手,在入手一片温热滑腻的触感里回味,这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事实。
什么?
我在干什么?
他刚刚有说什么吗?
他让我放血进茶杯了吗?
我刚才做什么要突然切了自己一刀?
……怎么回事……
我……我在慌乱些什么?
我在……干什么???
夜弥捂着手,一瞬间又震惊又茫然,还有些不知所起的恼怒。
她气急败坏地抬眼,看见一旁那年轻男人的脸上是一个凝固的神情——一片空白,眼睛睁圆了些瞪着她,嘴巴微微半张着。
陆忱脸上,破天荒头一次,出现了这般几乎有些傻气的愣怔。
夜弥在心里一边为自己唱起挽歌,一边还魂飞天外地想着:……这么看,陆忱这厮,应该是没带人皮面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