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天气晴朗。秋庄稼颗粒归仓,只剩下没有开完的棉花,和仍在成长的萝卜白菜。
有的地里已经冒出刚播种上的麦苗。没有农作物的田野间一片开阔,路边的树叶被风摇得变的稀少,甚至落光,使大地看上去更加苍茫。
高丽云驾驶着小汽车往小村奔去。今天村里召开选举大会,请村民投票选举新一届村委会和村干部。
开会的地点就在才整修的村委会办公室里,一大早门外聚满了村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歪着身子站着的,搬来凳子坐着的;低头不语的,侧耳细听的,掩口偷笑的,仰脸说话的。安静的,打闹的,好一幅人面百相图。
不远处站着六七个穿戴整齐的人,他们是镇上的工作人员和参加竞选的几个村民。其中就有高丽霞,她微笑着和众人说话,漂亮合体的西装难掩发福的体态。
高丽云听说这届村主任竞争激烈,人选有三个,一个是高丽霞,一个是苏大哥的儿子苏建,另一个被选上的把握不大,暂且不说。
选谁呢?他俩到底谁会选上呢?
苏建高中毕业后出去打工,在城里闯荡几年回乡搞养殖业,平常说话办事很有魄力,为人处事也较稳重,在村里的口碑很好。
高丽霞仗着是老支书的女儿,近几年搞企业十分红火,有带领村民致富的能力。虽是女人,听说上边十分支持重视她。
高丽云不想凑这个热闹,架不住陈小兵左一个右一个的电话,说她:“你来了不用说话,也不用和我们照面。只要在人群里露个脸就行。”
特别是前天晚上,苏冬成领着一位稀客——苏大嫂,找上门来。她开口说:“丽云妹妹,我不想找你麻烦你,可是我儿子说你是个好人,见识又比我们多,有能耐。非要我来找你商量。”
高丽云望着年龄将近六十,精神不减当年的苏大嫂,亲热地说:“大嫂,今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直接说就行,不用给我戴高帽子。”高丽云一边给他们倒茶水,一边端来水果请他们吃。
苏大嫂明白她和高家的交情不如往年,来时也犹豫过,但是禁不住儿子的怂恿,只好拉着小叔子一起来。
她硬着头皮接下来说:“我儿子苏建说当上村主任后,把学校的房子整修一番,把废弃的小学校成立起来,省得咱村里的孩子跑到外村上学去。现在村里的孩子上学路远,过马路容易出事。前几天就有个孩子在上学的路上被车撞死,害得大人们天天跟着接送。你说为这事,哪家大人不揪心?还有,想把村里的土地从新分一下,让那些不喜欢种地的人把地让出来给别人,省得荒着浪费。”
自古谁当村官之前,都说上任后怎么着为村里办实事,过上好日子。结果呢,用某人说的话,别看他上去贪,你上去更贪。好像当官的贪是天经地义,人人蜂拥而上,尽力在官场上争得一席之地。高丽云对她的话语嗤之以鼻,没有露出任何表示。
苏大嫂见她不语,暗地里踢了小叔子苏冬成一下,让他帮着说几句。
苏冬成呢,心里另有隐情。
他的高祖是讨饭要到这个村里落户的,当时靠着给人家当长工攒钱娶媳妇买了点薄地,慢慢发家的。解放前夕,他们苏家已经挣下十几亩家产,算是人丁兴旺,富足有余。
在全国刚解放进行土地改革时,他家的土地被均给一些没有地的村民。特别是有一块地刚从人家手里买来又给了人家,他老爷爷实在想不通,大病一场。谁知一家人的思想刚跟着转过弯来,国家采取积极发展稳步前进的方针,实行自愿互利的原则,建立农业合作社,不过几年开始了小社并大社,成立了人民公社。
“这块地当时在咱家手里,哪长过这么孬的庄稼。唉,真荒废了这块地。”小时候在生产队里,他奶奶看着他,领着他去坡里转悠看庄稼,走到河边的一块地,经常对他这样念叨。
他当时不懂奶奶的话语,只记得奶奶十分伤心难过。
如今听到人们说哪里哪里的村干部卖地的事,他就想:这件事在哪里发生也别在这里发生,村干部把地都卖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上哪里落脚去?
苏冬成原来一点儿不在乎谁在村里当一把手二把手,如今他在乎了。他担心高丽霞一伙人竞选当上村干部为了发展企业,到处盖厂房。他侄子当上村长做不利于土地耕耘的事,他苏冬成可以阻止劝说。
他开门见山地对高丽云说:“这次村里选举村干部,无论上边让你堂姐丽霞当,还是我侄子苏建当都行。不过,有一点你知道吗?高丽霞上任会为咱村子做长远的打算吗?”
苏大嫂一听他这话,心想:唉!真是教的曲唱不得。完了,我这个小叔子,是一辈子说不出让人中听的话来!
高丽云明白他的心思,沉思片刻说:“谁上任不是三把火。再说改变初衷并非当事者的意愿。冬成哥,咱村里以前谁当村干部,以后谁当?不是咱几个人说了算的。”
“你说的也是。不过高丽霞当上村主任,把地卖了,建工厂,有我们几个在连门也没有!”苏冬成说完,扑棱一下花白的脑袋,皱紧长满皱纹的额头。
高丽云多见不怪地笑了笑问,“你怎么想到这个?是高丽霞在村里说的吗?”
“现在全国不是时兴吗?”苏冬成说完摆出一副跟谁赌气的样子来。
“冬成哥,你可真逗人!我堂姐要是当上村干部,把村里的地卖了办企业,你们老了可以领退休金生活了。”高丽云看着他,心里一阵好笑,干脆开起玩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