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沐薇大病一场。她每夜都会梦见云桓那双狠毒的双眼和满身的鲜血，她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嘴里的血便滴在衣襟上，像开得热烈的红蔷薇。他的手伸过来将她的脖子掐住，她无处可逃。夜夜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惊醒，她本就没好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终于卧榻不起，每夜都要珍珠几人在纱帐守着，夜夜灯烛不能灭。她变得怕黑，因为总会觉得云桓的鬼魂就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盯着自己。

很快，各种罪名因为云桓的死而有了去处。大概是觉得死无对证，太子谋反，刺杀世子，连沐薇在华城染上瘟疫都扣在了云桓的头上。于是，太子洗刷了怨屈，二皇子摆脱了嫌疑，云桓罪有应得，皆大欢喜。

接着，曾经跟云桓走得近的朝臣或革职，或杀头，或株连九族，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肃杀，文武百官连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下。

皇帝养了些日子，除夕时再见他，双鬓已经白透了，原本魁梧健壮的身躯也有了些驼背的意思。除夕那日，祭拜好列祖列宗，皇帝独自一人来了碧晨宫。

沐薇半躺在榻上看珍珠做针线，这些日子，她受尽了噩梦的折磨，人又瘦了些，一双眼睛大得吓人。好在桑洛真有几把刷子，不断修改药方，这两日，她渐渐感觉力气又回来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没人通报，几个守在外面的小宫女早就被皇帝示意禁声了。

沐薇盯着珍珠手里的帕子发呆，那上面是将要完成的双鱼戏莲。

“公主你看。”

珍珠收了针线，将绣好的帕子举到沐薇面前。那线是今年苏州贡来的极品，色泽明亮，很是漂亮。

沐薇不懂女红，只觉得那两条鱼像活的一样，仿佛手指一戳就要游走一般。

这叶子……

沐薇邹了邹眉，这莲叶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姿态摇曳的莲叶，心里像是有一道屏障慢慢碎了，紧接着流出来许多零散的碎片。

“我以前好像看过大片的这样的叶子……在宫外！”

她努力回忆着，那些记忆的碎片胡乱拼接成奇怪的画面，渐渐的，一个男人的脸浮现在那些碎片的缝隙中。他给她烤鱼，送她莲子！

“清荷，把那个木盒抱过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已经干成黑色的莲蓬。

她想起来了。杨朔说的是真的，竹君说的也是真的，原来自己的心里真的有个叫沈疏的人。

端着药碗进来的桑洛嘴角一抽，“你怎么就想起来了呢？”

他颇有些气恼的将药碗放下，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门帘却在此时被人掀开，双鬓如霜的皇帝面带慈祥的走了进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下跪行礼。

沐薇却是没动。

皇帝屏退了几个宫女，只留在桑洛，问了问沐薇的状况之后也叫他退下了。

父女二人破天荒的在没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坐在一起。

也许是从没亲近过，父女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在空气中膨胀起来，像个自上往下压来的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