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你救了父皇。”

皇帝先开了口，微微一笑眼角便堆出层层皱纹。

沐薇耸耸肩，假装无所谓，可是心里又情不自禁的涌上丝丝恐惧。“事出紧急，父皇不会怪儿臣吧！”

虽然云桓妄想弑君篡位，但他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也是她的亲哥哥，她心里总是带着负担的。

皇帝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你胆识过人，当机立断，父皇不怪你。”

“可我手上从此沾上了兄长的血。”

沐薇苦涩的笑了，消瘦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双大眼睛里缓缓蓄满了泪水。她终于也卷进了这一场血腥的皇位争夺战中，从此以后，永远也摆脱不了云桓那双恶毒的双眼，忘不了他临死前浑身是血的可怖模样。

后来，沐薇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夜里，自己再多犹豫一下，那现在的大周是什么样子呢？现在的自己就能好过么？兄长和父亲，一个妄想弑君篡位，一个治国安邦受百姓敬仰，孰轻孰重，她心里总是有数的。

“云桓心术不正，竟藏弑君篡位之心，他没有资格做你的兄长。”

“父皇以后还会疑心太子么？”沐薇歪着头反问道。

皇帝愣住了。

云舟已经出了秋苑。皇帝大概因为关了他这么久，心中满是愧疚，这几日赏了他数不清的好东西。还把御林军的掌军大权交给了他，一时间，昔日差点被废的太子又风头无两起来。

“你知道朕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么？”

皇帝目光慈爱的打量着沐薇，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般。“朕有兄弟十九人，非嫡非长。你皇祖母出生将门，朕自幼习武，十七岁便随先皇出征，疆场厮杀自不必说。”

从前在梧桐东苑读书时曾经听云昭讲过，皇帝十七岁便同北宁侯，镇国公一同参战杀敌，直杀得北凉大军闻风丧胆，多年不敢来犯。

“皇位之争自古以来便是残酷血腥，除了现在还活着的越王和景王，你其他的皇叔几乎全都殒命于此。”

沐薇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震惊他竟然如此不避讳的说出争夺皇位的血腥内幕。

“父皇……父皇杀了他们？！”

皇帝又笑了，先是摇头又点头道：“算是吧，当年你两位皇叔年幼，我常年在外领兵，你其他十六位皇叔早就斗得不可开交。慢慢的，有人被流放，有人被赐死。最后，你几位皇叔各自站队，追随了你七皇叔与九皇叔，并且趁先帝病重发兵逼宫。”

那一场血雨腥风几乎让天地变色，无数人涌入宫中，又有无数尸体倒下，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整整三日，直到镇国公带人在皇宫外将叛军的增援部队阻断，这才里应外合将七王九王擒杀。

皇帝的眼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红，过去这二十年里，他无数次梦见自己挥枪刺向亲兄弟时的情景。他承认，那一瞬间，他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因为这一枪刺下，再无人能与他争夺皇位了。

这样算是美化自己杀了亲兄弟的事实么？

“或许你会觉得朕在为自己开脱。极权之下，兄弟残杀只是寻常之事罢了。”

皇帝眼中的光暗了暗，苍老的面容在发暗的天光下变得模糊不清。沐薇默默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皇帝宽大厚实的手掌，冰凉的触感让她莫名的想要落下泪来。这是她第一次握住父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