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个胖大和尚从里面走出来,满脸怒意,快步而出,而院子里的喇嘛们,迅速分成两列,护着他往外走,我和哈代略晚一步相让,那前面喇嘛已经撞过来,伸手便往外推,哈代捧着礼盒,被他推了一把,险些摔倒,不由怒道:“看清路再走!”
那喇嘛根本不在意,径直向前,后面喇嘛鱼贯而出,直把我和哈代挤在一旁,哈代不禁道:“这些人真是强横,毫无礼仪,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让他们来京城?”
话音未落,一粒石子忽然打来,直打哈代脑袋,我看得清楚,顺着力道抓住石子,喝道:“无礼!”
哪知,“嗖”地一声,又打来一粒石子,竟然是打向我手腕,我反手接住,回手顺着方向打出石子,只听“啪”地一声,两粒石子在空中击打在一起,落在地上。
那人呵呵笑道:“小兄弟,有两下子。”正是那胖大和尚,我说道:“功夫再好,也一定要有德行,无故伤人,可不是习武之人的本分!”那和尚依旧笑着,点点头,道:“小僧吉布,后悔有期。”说着,领着人扬长而去。
“这些人,真是可恶!”瞧着吉布等人背影,哈代怒骂道,“是呀,是呀,哈百户说的对,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那张忠从里面出来,边走便道:“好几天了,闹死你了。”
我和哈代连忙施礼,张忠客气地拉着我们的手,进到里面,两个侍从送上茶水,张忠示意他们退下,看看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两位老弟吹来了?”
东厂的房间都比较小,而这间客厅显得很简陋,摆设亦是陈旧,我扫视几眼,道:“做兄弟的,一直很想年兄长,但事务太多,总倒不开功夫,今天有空,赶紧过来看看,顺便给兄长带些物件,聊表小弟之意。”说着,示意哈代打开礼盒,里面是长白山上好的人参,和一柄和田玉的玉如意,这些都是京中商贾大户送给我的。特别是那人参,据说有好几百年了,我清楚地记得这家老板孙掌柜对我说,吃了这根人参,延年益寿是套话,但对于男人来讲,却可以强壮身体。他知道我做过郎中,特意送了这根人参。
那张忠看了礼物,大喜过望,连连称谢,道:“难道兄弟们惦记着愚兄,这礼物太珍贵了。”我们彼此客套一番,张忠道:“我回京不到一个月,一直没顾得上你那边,怎么样?做镇抚使习惯吗?”
我面上一热,摇头道:“大哥,我现在在锦衣卫治安司,依旧归北镇抚司钱大人管辖。”“啊,你怎么下来了?”张忠面露惊讶之色,继而沉下脸来,道:“莫不是吃了张永公公的牵连?嗨,公公们的事情,和我们小辈们有啥关联!”
我瞧他一脸颓废之色,不觉奇怪,“大哥,你怎么了?”张忠叹道:“你大哥和你一样,也被人排挤出来了,原本我在刘公公身边,还算得意,不想那个死太监刘丰,天天溜须拍马,硬生生把我挤了出来。”
原来,张忠做为东厂镇守太监,一直在司礼监行走,很受刘瑾重用,不想前个月,奉命到塞外走一趟,回来便发现变了天。刘瑾对他非常冷淡,连送过去的礼物,都被退了回来。张忠好生奇怪,询问他人,才知道,刘丰认了刘瑾为干爹,天天在刘瑾面前说张忠的坏话,说张忠一直敬慕张永,经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来,这等有缘分的事情,乃是上天注定,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孝顺张永。此番陪护张永出塞,更是鞍前马后的伺候,期待张永东山再起。刘瑾很生气,所以很不待见张忠。
张忠道:“张公公、刘公公都是祖宗一样的人物,做晚辈的自然孝顺,这有什么不可以。
我恍然大悟,知道张忠护送张永去了塞外,而且张忠确实对张永献了殷勤,连忙说道:“是呀,我们做晚辈的,自应当敬重长辈,大哥,您做得没错呀!”张忠连连摇头,道:“公公们天天伺候着皇上,处理着政务,有些事情根本无暇顾及。刘丰这种人,除了阿谀奉承,任何本事都没有,往日公公们都不待见,天晓得刘公公如何看重了他?”说着,不住地感叹。
我看一眼哈代,心中暗想:本来指望通过张忠,搭上刘瑾,没料想,他如今也不得势,看来这条路难走了,不免有些无奈。
张忠犹自说道:“其实张永公公是值得敬慕的,他老人家做的事情,都是公私分明的。刘公公刚刚主政司礼监,原本是要倚仗张公公的,偏偏有人拾掇,说什么一山不容二虎,挑拨离间,使得两位公公戒备之心日重,以至于越发疏远。特别是前几天,竟然动起手来。”
我和哈代俱是惊讶,齐声道:“两位公公动手了?”张忠点点头,接着道:“那日我当值在奉天殿,皇上宴请大庆法王,刘公公、张公公及其他几位公公作陪,还有几位阁老们都在。开始的时候,大家喝酒,看跳舞,一直好好的,渐渐有些多了。皇上刚刚学会吐蕃语,和大庆法王聊得特别好,没有顾及其他人。大庆法王称赞皇上天资聪慧,短短几天功夫,便学会吐蕃语,又说吐蕃语难学,学会了吐蕃语,再研析博大精深的佛经非常有好处。接着说乌斯藏是上天青睐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神灵,已经出了许多神僧,希望皇上将来能去看看。皇上没有说话,刘公公听了,说皇上在东宫的时候,就学会了蒙古语、葡萄牙语,还有阿拉伯语,这吐蕃语自然不在话下,中华江山俊秀,人杰地灵,到处都有好地方。
其实也就是刘公公看不惯大庆法王的傲慢,大庆法王如何不懂,故意问皇上,刘公公是谁?皇上有些多了,笑着说:朕的老奴!邱公公好像和大庆法王比较熟悉,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大庆法王故意起身,深深施礼,弄得大家面面相觑,皇上问为何这样?大庆法王说,当今天下,没有人不知道皇上和刘公公的。
皇上很奇怪,连问为什么?又用手指张永公公,说:这也是朕的老奴!张永公公在宫中负责的事务有尚膳、尚衣、整容、礼仪以及神机营,同时监管豹房,皇上几乎天天都离不开他,张永公公见皇上提及他,赶紧起身说:老奴就是皇上的奴才,和刘公公无法相提并论。这话其实也没有问题,但刘公公有些恼怒。大庆法王只是笑笑说:‘番外之人,只知道中华有皇上和刘公公,这位张公公说的对!’
不久,酒宴散去,但刘公公已经恼恨张公公,加之张公公的差事确实不少,而且时常和他对着干,心中愈发不满。皇上是聪明人,早看出二人不和。二人都是他在东宫时的老人,所以决定隔日摆酒劝和。
刘公公主政以来,自然得罪不少人,以前有人经常说他贪污受贿,传言幕后主使都说是张永公公,而刘瑾公公和内阁阁老们,决定实行新政,其中一项就是裁撤京中安置喇嘛的寺庙节省开支。但张永公公当面说不可以,自从永乐年间开始,对于外地僧人,特别是大和尚,都是极力优待。两人因这事还吵了起来。刘公公便鼓动皇上,说张永公公负责豹房,贪占了不少银子,而且阻挠新政,建议让张永公公去南京,张永公公多次找他分辨,甚至找皇上哭诉,皇上一直希望二人携手同心。
所以,皇上也有意摆一桌酒席,让刘瑾公公和张永公公和好。不想当日发生的事情,让皇上都不知如何是好。白天,有人告诉刘瑾公公,说大庆法王派人送给张永公公一件法物,却没有给刘瑾公公。当晚二人先见的面,一言不合,再次争持起来,两人火气都是大,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打了起来。
虽然大家赶紧拉开,却也打得鼻青脸肿。这时,皇上来了,瞧着二人的模样,哈哈大笑,说:‘老大不小的人了,儿子孙子一堆堆的,还动起了手,有什么想不开的?’两人又羞又愧,跪地请罪。皇上便让更衣。然后入席。席间道:‘你们都是朕的潜邸老臣,朕的江山,将来还依靠你们来保护,你们不和,就意味着朕的宝座不稳,朕相信的人,就是你们,不要让朕失望。’二人急忙谢罪,并且在皇上面前,相互赔罪。
虽然二人面上和好,但心里更加隔阂,张永公公瞧着刘公公权势越发大了,主动提出离开京城,要么去南京守陵,要么去塞外巡边。皇上知道张永公公的心思,不舍得让他走,而刘瑾公公及邱公公知道后,大为欣喜,一个说张永公公一向孔武有力,执掌神机营多年,可以到塞外巡边,震慑外蒙;另一个说张永公公在京多年,爪牙遍布,多有不法之事,但张永公公忠于皇上,不妨让他去外地,连带他的爪牙,也是该走的走。皇上思虑良久,同意张永公公巡边,同时,对于他的所谓爪牙,进行了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