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金陵下了一场大雨,街边沟渠里的水跟小溪一样,都快满了出来。
明光殿里静默的气氛让明九忍不住低头盯着脚尖,背脊冒汗,生怕薛显手里的东西下一刻就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原本这件事情是早该办妥的,但是——百密一疏,险些计划败露。
还好乔桓那里并无什么坏消息传来。
‘咚咚咚——’
明光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薛显原本压着的眉头更低,明九和邢风却松了口气——敢在东宫里这样着急莽撞,必定是急事。
“明九,看来你的确是退步了,连乔桓都拿不住,真不知道是该说对手缜密还是你太疏忽。”
丢下这句话,薛显起身往外走,打开门的时候,门外的宫女正要敲门,见着薛显面色低沉的样子,愣了下才想起来她是来做什么的。
连忙跪下,顾不得其余,连连磕头道:“太子殿下,快、快去长乐宫,四公主好像是病了,可那群奴才一个都不听话,还拦着我们,李嬷嬷帮奴婢挡着人,奴婢才跑出来给太子殿下报信,去迟了,四公主可就没了!”
“明九,去太医院,宣太医到长乐宫!”
居然敢在长乐宫下手,还是在婚期的前一个月,真是见不得薛菱好。
明九早听见宫女的话,听到薛显吩咐后,直奔太医院。
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薛显抬脚往长乐宫去,步子越走越快,让邢风不得不伸手拽着宫女跟上。
“嘁,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在这偏殿里,过得比尚宫不如,死了怕是都不会有人发现。”
“你小点声,太子殿下回宫了,要是撞上,别看太子平时不和四公主往来,可这里是长乐宫,能让她住在这里,就已经是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回宫快一个月,你见过太子殿下吗?”
“我——”
剩下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了,劝说的宫女吓得手里的扫帚落在地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伏地身子控制不住发抖。
她、她还不想死!
“想见本宫,这还不简单。”薛显声音毫无感情,响起的时候,背对着他的人,手里的东西‘啪’掉在地上,转过身跪倒在薛显面前。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薛显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看一眼邢风,抬脚直接绕过她,“杏禾,中午菱儿吃了什么?”
“回殿下话,都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公主胃口不好,吃得比较少,还剩了不少,都还搁在食盒里。”
“李嬷嬷看着吗?”
“恩!还在公主的房间里。”
回荡在院子里的求饶声消失,邢风已经从外面进来,朝薛显点头示意,立在一旁:“在他们赶来前,属下会在这里守着。”
想不到长乐宫里居然还会有人敢对薛菱下手,这里可是有薛显的人,还有宫中侍卫,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除非,有内鬼。
侍卫被收买,还是薛显安插的人被收买,显然都能看出,对方是一个心思缜密,而且手段过人的角色,不好对付。
推开门,李嬷嬷的啜泣声传来,薛显直接往里走,瞥见床上躺着的人时,才意识到,他和薛菱已经一年未曾见过面了。
上回见着的时候,还是薛菱和南阳王世子被赐婚的时候。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嬷嬷请起。”薛显走上前在床边坐下,看着脸色发青的薛菱,低叹一声,拉过薛菱手腕,刚摸到脉象,便愣住。
才不过十六的薛菱怎么会脉象这么乱,身体仿佛一个迟暮老人。
薛菱躺在那里,面上神情平静,只有看向李嬷嬷的时候,眉头轻蹙了一下,朝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嬷嬷辛苦了,你和杏禾到外面去等着太医。”
“是,奴婢告退。”
待李嬷嬷和杏禾退下后,薛菱默默收回手,盯着薛显:“皇兄回来,还不曾去给皇兄请安,是菱儿不知规矩。”
闻言薛显一脸无奈,看了一眼四周,长乐宫就算是偏殿也不至于寒酸到这个地步,真不怪外面的宫女胡说八道。
的确是还不如别的宫里,一个大宫女和宫中尚宫的日子过得舒服。
“宫里的人苛待你了?”
“不曾,御膳房不还给我送吃的来?平日吃穿用度都不曾少过,是皇兄多虑了。”薛菱似乎很累,慢慢闭上眼:“母妃死后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句话是薛显第一回听到薛菱的心里话,她是真的毫无活着的欲望。
偌大的宫里,人人都盼着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爬到高位上,把别人踩在脚下,只有薛菱,毫无生气。
“叶昭仪要是知道她的死,换来的是你不想活着,一定会后悔。”
薛菱刚合上的眼猛地睁开,一双像极了叶昭仪的凤眸紧紧盯着薛显:“你说什么!母妃的死不是意外是不是?更不是巧合?平白无故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寻死了,而且毫无征兆,一定是——”
“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该寻死。”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啊!你不是聪明绝顶,不是本事盖天,怎么会不知道,你——”
“薛菱!”
门外的人一怔,连刚被明九拽着赶到的太医都愣住,提着药箱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往外冒,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角往下滑,委屈的盯着薛显。
“殿下,王太医到了。”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