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能减轻掉一分担忧,他还是他有血有肉的爱人,是他怀中温热的渴念。
之后的许多年,从陇右到中原,再到江南。
有的时候瑀瑀而行,有的时候并肩而立。
长夜漫漫,而黎明仍旧未到来。
既忧且惧,患得患失。
乱世里人命如草芥,他们的命也未必比别人高贵多少。
他凭什么确认萧惜就一定能平安?
他的少年也是血肉之躯,不比别人多长了三头六臂,凭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涉险而归?
院墙上细碎的树影摇晃,晏宁精神一振,抬眼便看到萧惜从树梢上落下,带动了树上枝桠尚存的一点积雪,在晏宁的院中下了一场初春细雪。
他同他才分别了一日,晏宁却觉得自己有好久未看到他了,他上前拥住少年细瘦的腰身,越环越紧。
眼中隐约有热意。
萧惜安抚地拍拍他的脊背,晏宁方才放开他,道:“俞先生也很担心你。”
萧惜低头在他颊边一蹭,柔声道:“我去打声招呼。”
他情绪并不好,对着晏宁,声音却依旧温和。
他们所住的院落没有院门,来往要么从天上,要么从地下。
这里本是镖局内藏匿贵重货物的地方,非常时期,恰好用来藏匿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乱臣贼子。
萧惜尚且带着城中急行而来的温热,少年的脸颊却比他还凉。
他很快回来,房内的炉火已经熄了,晏宁方才重新燃了炭火,他做这些事情已经很熟练,萧惜看着却有些心疼。
俞世将他们藏在这里,自然不好派人来侍候他们。
他没能照顾好晏宁,心中仍有愧意。
晏宁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用力扇了扇炉火,揉了揉鼻子道:“我听到外面有喧闹,这几日怕是城里都不得安宁了。”
他笑眼弯弯的,细嫩的脸颊上沾染了炉灰,仿佛对他今夜造出的混乱很满意。
萧惜伸手轻拭他的脸颊,轻声道:“嗯。”
另一只手接过晏宁手中的扇子,晏宁自然而然地松了手,由着他将火盘燃了,呛咳一声道:“一切顺利?”
除了遇到阿粟叔,的确是一路顺利。
萧惜应道:“嗯。”
人都已经安然无恙站到他面前了,还能不顺利吗?晏宁问了一句废话,仍旧笑眼弯弯地看着他,只一日未见,却像是怎样都看不够一般。
萧惜抿着嘴,神色寂寥又好看。
晏宁凑上去在他额上一吻,道:“我怎么这么想你呢。”
捻一捻他的手指问道:“你有想我吗?”
萧惜一愣,扇子都忘了摇了,他认真做起事情来心无杂念,后来陷入自厌自弃的情绪中,刚刚是真的未想起晏宁来。
晏宁怎么能同他那些阴郁的情绪共存?
他一瞬间便调整好了表情,重新摇起扇子,严肃道:“想了。”
晏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早就将他表情的变化收进了眼底,他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气道:“你若是真的想了,只会应一声‘嗯’。”
萧惜立刻道:“我错了,下次会记得想你。”
晏宁摇摇头道:“你不必想我,我会在一直在这里等你,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做不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也不愿成为他的拖累。
而且哪里是不想,晏宁自信得很,只是把他放在心里,不必想,他也永远在那里。
他是被爱意包裹着长大的孩子,哪怕经历过欺瞒与辜负也能毫无芥蒂地选择原谅和信任。
猜忌和矫造都不在他胸怀之中。
他心中自有康庄大道,能永远向着光明。
爱和憎,得与失都能痛痛快快地去承认。
他是萧惜可望不可即的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