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风起(1 / 2)望山辞首页

今夜注定无眠。

鲜卑人牧马游猎而生,多不喜中原城池为城墙所围,拓拔部当年攻下长安,便将大景京都百年城墙拆了个七零八落。

百年城砖沉于护城河下,纵马奔于龙首原之上,不知被多少汉家儿女写进了诗词歌赋,传唱于悠悠之口,二十年后仍能闻之失声。

但莫斤贪生怕死之徒,或许是四合的城墙给了他虚无飘渺的安全感,竟也未下令拆除临城与甘州城墙。

有打更声从远处传来,一梆接着一梆,似紧非紧。

一下又一下,惊醒了梦中人。

莫斤从噩梦中惊醒,手握胡刀道:“几时了?”

侍卫细听梆声,回道:“二更了。”

莫斤躺回榻上,却不敢松开手中的刀。

慕容弗离开慕容部王城的那一天,刀抵在他脖子上,十五岁的少年声音已经有了清冷的味道:“你若是杀了我,猜猜看,慕容殊归会不会来找你报仇?”

他不可一世的兄长都已经死了,死在慕容部最精锐的武士重重护卫之下。

居延草海上的细腰轻剑,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病与噩梦。

割不完的荒原草,屠不尽的草原狼。

他来替他惨死的父母复仇了。

慕容弗伸出手指惬意地弹着刀背,气定神闲,笑意懒洋洋的:“我要的不多,猗卢和一千五百户足矣。”

丁零至慕容部王城,恰好一千五百户。

阿殊从容道:“给我一千五百户,放我和猗卢去且末城,我便告诉他你与我父亲的死无关。”

他镇定自若,似乎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你反正都要去投奔拓拔部,区区几百里荒漠,不亏。”

他当然有理由从容而淡定,他的兄长是大漠与草原上最锋利的一把剑,足以令整个鲜卑的王者都闻之胆寒,夜不能寐。

他答应了他的一切要求,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来了呢?

“咚!咚!”

“咚!咚!”

莫斤心中一动,这守夜人在附近徘徊得太久了。

他起身,束好衣服,哑声道:“来人。”

一名武士在门口举刀示礼,莫斤道:“将外面那个守夜人抓进来。”

那武士向他颔首,刚准备起身,莫斤又喝住他道:“算了……令外面的人杀了他。”

草原的武士拦不住他,汉人的城墙也拦不住他。

莫斤心底的恐惧一丝丝蔓延开来,仿佛临城鲜卑少年胸口绽开的血花一般。

四合的城墙将外面的人阻隔在外,也将城内的人困在其中。

“咚!咚!”

“咚!咚!”

莫斤大吼道:“为什么还在敲!”

守门的侍卫跪倒了一片:“属下不知!属下马上去看。”

“吱呀”一声,莫斤心念电转,提刀厉声道:“关门!”

晏宁随几位镖师向城西南巡逻营去,远远可望见甘州城巍峨的城墙,星光下一道沉色的影子,将星空拦腰斩断。

高丈八,阔三丈二。

晏宁虽未亲见,却能相见当日萧惜从城垛之上跃下,少年身姿轻盈,细瘦的身子仿佛被包裹在黑衣中细密的叶脉。

月色下振翅的蝴蝶一般。

其实他穿别的颜色也很好看。

不穿衣服更好看。

晏宁掩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四周鸦雀无声,衬得晏宁的那一点尴尬的小心思仿佛无处可藏。

带路的是一个跛脚的乞丐,遇到巡夜的武士便顿一顿手中的手杖。

马蹄过尽了便直起身子向前去。

他走的不快,但步伐从容自若。

有谁能比一个在有宵禁的城中无家可归的乞丐,更会躲避这夜间巡逻的路线与马蹄声呢?

门仅仅推开一道缝隙,一支利箭便呼啸而至,雷霆万钧,一箭将那开门的侍卫射了个对穿。

利箭穿透武士的皮甲,去势却不减,生生将那武士钉在照壁之上!

嵌百宝的上郡郡守府的螭龙照壁,龙鳞的玉石被这一箭震碎。

血沿着照壁上翠绿的松石龙须蜿蜒流下,滚落到地上,“嘀嗒”。

极细微的声音,传至莫斤的耳朵里,却如同雷霆千钧。

莫斤声嘶力竭喝道:“关门!”

等不急身后的武士跟上来,也不管那箭矢落在大门上沉重的闷响,握着刀,转身向后门马厩冲去。

这汉人的府邸中,人和马离得太远了。

萧惜轻盈地跃上城墙,为望山都拦他不住,丈八的城墙在他看来不过是加高了的院墙。

夜凉如水,银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地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