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杨川与黄世功分头行动，去谈生意。

经牙行介绍，杨川走的是考棚街，临清考棚街北部是元代运河，东侧明代运河，西侧卫运河，明朝称这里为“中洲”，考棚街这里还有一个书院，便是著名的清源书院，嘉靖年间兵备副使齐之鸾所建，经久不衰。

牙行介绍来的这个人，正是清源书院的举人温超群，此人也是读书人出来做生意，明末的读书人，很多都不以经商为耻了。

考棚街爱月轩二楼，温超群儒袍方巾，静静地翻着《红楼梦》、《射雕英雄传》、《儒林外史》，等大概每本翻了几页之后，他眼神变来变去地注视对面风度翩翩的杨川。

当时经商的人多半“亦商亦儒”，环境所致，也是必然，尤其以徽州人为最，这样他们能和士绅更好地交流。

“《红楼梦》我见过两本，是东昌府城刊刻的，但是不全，这几年来临清的客商，越来越稀少了，这一回总算见到全本。《射雕英雄传》和《儒林外史》，我倒从未听说过，竟然是出自一家书商、一个人的手笔……”

温超群开始压价：“不过么，这刊刻的纸张，着实是……嗯，着实是次了点……不适合珍藏，价格么……”

温超群心里暗骂，苏州商人也太奸了罢？这纸张至于么？都舍不得用棉麻，全是竹纸，染料也次，而且，匠体字并不好看，但是么，书确实是好书，不愁卖不出去……

“咳咳……”杨川严肃道：“温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如今天灾人祸不断，我从苏州北上，可是把头别在腰带上的。你不要货也罢，京城多的是达官贵人。”

“咱们慢慢谈。”温超群敬酒：“不瞒阁下，鄙人的店铺，都是帮临清城中，冀家的人经营的……有来有往，别家店铺能衰落，这个冀家，是不会衰落的，一次过后，往后我们也好谈，要知道，今日的临清店铺，已经倒闭了几十家了……”

冀家的人……杨川捏住酒杯，事先他打听过，这个冀家，来头不小，特别是在本地。

洪武年间，山东便有移民，冀天仪是山西过来的其中之一，举家迁移，后改调千户所，本是武官出身，到了崇祯年间，前后关街的冀家大院，已经是临清数一数二的豪宅。

冀家一门，躲过了不知几次山东人民起义、满清蹂躏、民国战争……现代仍存，真是幸运了。

卢小石上来斟酒，清洗干净的他模样有几分阳刚英俊：“不瞒温老爷，我们老爷文武双全，目今正要进京捐个官儿，来的地方，又正是这临清脚下，说起来，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噢？”温超群诧异地看着杨川。

杨川潇洒地摇摇笑傲乾坤扇：“不说那些了，想必温举人也有更好的主顾，我想问问，河南过来的人多吗？比如，几个王爷的人？”

“嗨……河南年年战乱，又是王爷封藩最多的地方，目今都关起门来享福、躲祸去了，流贼四起，他们的人哪敢走这里？早几年还好，福王开口就要了一千多引两淮的盐，整个河南，只准买他家的盐，好多人都吃不到……”

卢小石眼里，暗暗闪过仇恨的光芒，说起盐来，他累死累活的煮盐，却被盐商欺诈，三四十倍的盐商利润，灶户们并看不到。

抬眼见杨川走了，卢小石急忙跟上，温超群也慌了神，起身追到楼梯口：“杨朝奉别走啊，我出四两……”

“成交。”杨川回头，露出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