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哲结结巴巴地道:“我……那个……你……你没事吧。”
沐宁勾着嘴角,瞧着窝在床底,用手捂住双眼的人,道:“我没事。”
外面一阵沉默,明哲自嘲地笑了一笑,现在的她,若非受了伤,恐怕连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一阵及其放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也对,你怎会有事。”
沐宁从柜子里撤出了一件披风批在肩上,扬声道:“你且去书房等我一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明哲轻轻叹了口气,道:“好。”
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床底下的那人捂着眼睛,横着走了出来。
沐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屋子里结了个透明罩子,道“允贤,你这样活像一只煮熟了的螃蟹。”
允贤,院长允昌的独子,将手张开了一条缝,偷偷去瞧她,沐宁轻轻打掉了他欲盖弥彰的手。
“我去,来找你一趟也忒不容易了,你这儿的府兵到底什么路子啊?我这么好的身手还能被发现。”允贤边摇头边道。
沐宁拉住了他,正色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允贤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已是另一番景象。无尽的湖泊中,一方孤立的湖心亭。
“这儿是……”
沐宁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捻起了根香点上:“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哈?”允贤挠了挠头:“你不是还要出去找那位仁兄说事情吗?”
沐宁微笑着看着他:“此境是我造出来的,时间怎么过,过多久,我说了算。”
允贤立即坐下,义正严辞道:“此事说来话长。”
沐宁扶额,想起了在中令院他喋喋不休的画面,不由地有些头疼:“那你长话短说。”
允贤认认真真地想了一瞬:“龙族向凤族宣战了。”
沐宁一愣:“楚非不是知道我在哪儿吗?怎的师父竟不知道吗?”
“这回与你无关。”允贤摇了摇头:“凤族君后的死讯传入龙族几百年,中令院一直在调查其中原因,终于在今年初,扶余国的暗桩传回了音讯。”
沐宁颦了眉,她以为,只要她瞒着,这事儿便不会波及到龙族。却不曾想,师父的谍网布得如此之密。
“师父他……”沐宁问。
允贤见她面色凝重,语气也不禁严肃了起来:“陛下听说了你在北境做的事,不曾说什么,只是陆武传回消息的一个月之内,边境大军向西压境三十里。”
沐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柔安,”允贤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陛下不希望你冒这个险。”
沐宁垂眼,良久,她道:“难怪,楚非不久前,还明里暗里阻止我回去,我若回去,那些谏官必然会群起而攻。”
骤听这个名字,允贤的手,在桌下暗自抖了一下,很不自然地转开了话题:“柔安,陛下对你的期望很高。”
沐宁抬眼看他:“我以为,师父既答应了狐族的婚约,便已为我铺好了路。”
允贤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事:“你以为?你以为陛下教你灵力心法,命我父亲手把手教你时政军务,让你的名声一日日在龙族水涨船高,只是想随便将你交代出去吗?”
沐宁很少见到允贤如此愤慨的模样,不由地愣了一下。
允贤面色凝重,道:“你并不了解你师父,他同这神族的君主都不一样。他想做的,也远没有你想得那样浅薄。”
沐宁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我知道。我也在市集中讨过生活,我知道昆仑山脉的百姓,同其他族民相比,有多么幸福,我知道,师父的笔下,是怎样的一张宏图。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自己,成为这张宏图里的变数。”
允贤深深地看着她,想着,不愧是陛下养大的,这两个人都想为对方分担人生,却都不考虑对方是否认同。
不久,他笑道:“焉知你这个变数,不是陛下计划中的一部分?”
沐宁不可置否。
线香将要燃尽,允贤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最后,他加快了语速:“总之,陛下不赞同你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沐宁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样子,不禁眯了眼:“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说!”
允贤转了下眼睛,不久,清咳了两声,学着龙帝的样子道:“他说,本君教了她数万年,她竟只想了这么个法子,拿自己下注,去赌一个老头子的命,委实亏的慌。”随即,瞄了她一眼,又瞬间将视线移开,换回了自己的语气:“他骂你没脑子。”
沐宁听了,不禁笑出了声。
最后的一节香燃尽,二人回到了之前的屋子。
允贤正欲翻窗逃走,沐宁将他叫了住:“那日在望春楼的人是你吗?”
允贤一只脚刚搭上窗沿,便顿住了。他回头,脸色并不怎么好看:“那日我在,但不是我干的。”
沐宁本也没觉得他能干出那么绝的事儿,可知道了之后,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是林皑。”
允贤眨了眨眼,道:“有句话,我同你说了许多年,但你一直没有听得进去。”
沐宁挑了挑眉。
“万年前的事,或许并不是你的错。你不想想,为何当年出事的是他,被陛下外调的却也是他,而不是你呢?”允贤道:“你跟了你师父几万年,当知他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
沐宁不答,这件事,无论事实如何,理亏的都是她,她不想找借口为自己辩解。正发着呆,却听窗沿拍打的声音,屋里已只剩下她一个。
她迅速披上了外衣大氅,用一根素簪将鬓边的碎发简单地束着,急匆匆地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