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白纾姮与苏澄扬位置一换,苏澄扬只觉神清气爽,胸口不酸也不涩,畅意舒服。 白纾姮端坐在椅子上,笑盈盈的对着玄淳问道:“大师,大师,归远寺求签灵验否?小女子想进香求签,拜拜佛祖。” 玄淳和蔼道:“善哉善哉,心诚则灵。姑娘何时想进寺求签,佛门常开,老衲随时可替姑娘解签。” 白纾姮正思虑如何进寺庙求宿,然最末座位的褚襄王便开口替她请求道:“明日如何?明日本王欲带姮儿去围场,恰路过归远寺,求宿一晚,还望大师通融通融。” 玄淳欣然答道:“阿弥陀佛,禅房陋室,难得殿下不嫌弃,老衲自当恭候殿下与姑娘临我佛门圣地。” 这个褚襄王难不成是会读心术知自己心中所念?白纾姮转头望着末座温润如玉的男子,佩服之情溢于言表。既然事已解决,她欲回到自己的座位去,说不定还能与褚襄王讨教两招读心术。 她对玄淳大师合掌行礼,随即欲起身离开,左侧传来男人如钟音色,“来回走动成何体统,安静坐下吃饭。” 坐在他旁边居然还转头望别的男人,苏澄扬决意不能“放虎归山”,左右大舅子说得有理,她不会公然与自己生气,他需从此处打开一个突破口,然后将她划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她怕自己也无妨,怨自己也无妨,方才那般酸涩还萦绕在心腹久久散之不去,他真的...受不了。 白纾姮将碗内的笋片戳成了莲蓬,不成体统,她对这四字有极大阴影,愈发不解自己当初怎会看上他这种板正无趣之人。 老太君有意劝道:“澄扬,你明日不妨一同前去围场,你日日在武堂处理军务,也难得休息,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再者出门在外,危机四伏,有你保护,祖母也放心。” “是,孙儿明白。” 寿宴过午,玄淳及座下僧众告辞离开,方桌上菜品撤去,只余些瓜果点心。老太君素爱看戏,戏班子属皇家梨园,请的又是顶好的台柱,爱戏宾客纷纷留下赏戏,毕竟这宫里戏班子若非是老太君寿辰,宫外可是万万听不得的。 “今儿是哪一出?”老太君的圈椅转了半圈,正面对岸。 惜竹在一旁侍候,回道:“回老太君,今日唱的是‘别玉郎’,是宫中新排的一出戏。” “讲的是甚?” “回老太君的话,大致是有一寒门书生唤为玉郎,进京赶考途中结识一女子,二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并相约一年后于初见之地会面。而后书生中状元,娶了新妇,忘与女子所定之约,岂料女子乃是狐妖所化,为见书生一面掳其妻儿,却被一茅山道士降服,狐妖临终也未能与书生见上一面。” 这是哪个傻子写的戏?还为见书生一面掳其妻儿?狐狸精听着凡人写的狐狸精,心里很是不满却难以发作,只得用酥糕将自己的嘴塞满,再将酥糕当成写戏人吃进肚里。 老太君听罢叹道:“唉,这世有无情郎,但闻有情妖。老身也是不明,这狐妖怎都偏偏相中文弱书生,这若是相中个习武的练家子,哪能落得至此。罢了罢了,开场吧。” 她嘴里的酥糕险些噎在嗓子里。许是她这只狐狸精与旁的狐狸精不同,相中个书生说不定会好些。伴着台上戏腔婉转,她竟认真考虑起若是自己相中个书生...虽说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可她会提会挑,扛个百八十斤不成问题。每日对自己说着文绉绉的甜言蜜语,她虽然听不懂,可听着高兴。 “看戏而已,不必当真。”苏澄扬沉声说道。他知她在一旁傻乐,猜她八成在想若是当初相中个书生会如何。他对她脑海里莫须有的书生恨不得一顿拳打脚踢,他不允许她改道喜欢甚书生,绝对不行! 白纾姮并不理他,瞥头望向右侧,咦?李昭覃人呢?她伸颈一望,李昭覃正在长廊尽头向自己招手,左手端着一盘蹄膀肉,示意她过去。 老太君及宾客们全神贯注的望着对岸戏台,尽是背对自己,左右也没人瞧见。她轻手轻脚的矮身离座,蹲下身子一步一步挪出去,直至长廊尽头才敢直起身子。 李昭覃将蹄膀肉搁在长廊尽头的矮柱上,白纾姮盯着油亮的蹄髈,吞吞口水问道:“怎会多出一盘?不是都吃光了么?” 李昭覃将筷子递给她,笑着解释道:“这大户人家置办宴席,为防宾客来多菜品不够,总会余出一桌菜,你尝尝,还是热的。” 席间,苏澄扬惊觉二人不在,一时心慌环顾四周,望着长廊尽头他二人在吃...哪是甚?蹄膀?他几欲起身离座去寻,福亦临仍眼看对岸戏台,嘴上却说道:“她方才席间没吃几口,你若去,她就不敢吃了。你没眼力见儿,可别怪别人有眼力见儿。” 苏澄扬如困兽般坐回椅上,只觉芒刺在背,这种威胁令他近乎无助。他要改掉的东西太多,要学习的东西也太多,他突然觉得自己愚钝至极,是自己给别人可乘之机,便是心中再酸涩也得忍着。 “我大哥怎么了?”苏澄瑛瞧见大哥坐立难安,低声问着福亦临。 福亦临悠然回道:“醋瓶子倒了,他没扶住,洒了一身。闻没闻见醋味儿?” 苏澄瑛凭空嗅了几下,然后摇摇头,“哪里有醋味儿?没闻见啊。” 福亦临决意不搭理他俩认真看戏,这两兄妹一个吃醋酸死,一个笨得要死,自己可是神仙,若是活活被气死,找谁偿命去? 长廊尽头,白纾姮吃净盘内最后一片肉,打了个饱嗝。她早晨没吃,寿宴又对着一桌素菜干瞪眼。其实即便桌上有荤菜,坐在苏澄扬身边,她也无法随心所欲端起就吃,不然那个满嘴规矩体统的男人又得说她不成体统。 李昭覃温言嘱咐道:“今日你回驿馆早些睡,明日辰时我去驿馆接你,围场会冷,你多穿些。” 她盈盈一笑,螓首重重的点了两下。 李昭覃的随侍前来禀报,“殿下,皇上宣您入宫的时辰到了。”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驿馆休息。” 白纾姮望着李昭覃的背影越来越远,是啊,他是皇子,却平易近人到能令人忽略他显赫的地位。听闻褚襄王在百姓之间风评甚好,如此温和待人风评不好她也不信。 倏地,并不算温和的大将军在她背后问道:“咳咳,望什么呢?” 白纾姮猛地擦擦嘴边的油,偷吃人家东西总是不光彩,然后转身掩住矮柱上的盘子,支吾道:“没没没...没望什么。戏还没结束,你怎么...怎么出来了?” “你吃饱了么?不够厨房还有,或者我吩咐厨房再去做些新鲜的。” 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你极力掩饰却被人一语戳穿,白纾姮觉得自己就处于这种尴尬之中。不过苏澄扬竟是来问自己吃没吃饱,不是来说自己不成体统,真是稀罕事。 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言语,苏澄扬以为她还是介意自己昨日态度不好,“对不起,昨日我不该那样与你讲话,我保证日后不会了。” 她摆手回道:“呃...没事没事,你能明白我昨日与你说的话就好。”着实与他也无甚能叙谈的,他们并不似旧友,再者自己再叨咕些废话,不知哪句又给他惹了可如何是好? 讲话,他首要学的便是与她多说话,“那个...明日去围场,虽然皇家围场无甚危险,但你也莫要乱跑,走丢了很难找...”苏澄扬似是吃醋吃上头了,他也不知自己在讲些甚乱七八糟的。 “嗯,我知道了。”左右她两年前就习惯他的训话,她也不是好赖不分,该听就听。 “还...还有归远寺离围场不远,半个时辰便到了。但都在长安城外,你夜间莫要出门,若有危险,唤我一声就好。我会让澄瑛也跟去,若是唤我不方便,唤她也行。” 白纾姮背过手点点头,不得不说他能将事事想的周到齐全这点真是无甚好说的。可她是去查邕墨行踪的,半夜走动小点声,尽量不吵到他。 若是邕墨藏在那位小僧的禅房内,自己必不能在寺庙里收伏她,总要将邕墨引到无人之地,若是大动干戈将人家寺庙毁了,师尊当真是要将自己关在昆仑大狱里反省个几百年。咦,可怕,自己还年轻,不要蹲在昆仑大狱里天天挠墙。 苏澄扬见她发愣最后还一阵颤栗,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你说的我都明白,咳咳,那个...戏快结束了,我们回去吧。”